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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6版:评论

学术研究哪有那么多抱怨

文/刘新(南宁)

  国平兄近日捧着两大册《石涛》来科研处送我,闻着新书散发出的墨香味,翻看着上下两巨册的百万字内容,脑子里就浮现出国平兄平常那副瘦小、头发稀疏,时常用一小布袋装书稿的形象。我此时的第一直觉,就是在心里默念,谢天谢地,书终于印出来了,而且印得那么有尊严!善良笃实的读书人有好报啊。

  我是前些年看到送到出版社的打样书稿的,后来国平兄出于对我信赖,嘱我给著作写个序,面对书稿,我自知才疏学浅,份量轻,不足为序,坦诚婉拒了,并承诺可写书评或可出面请更适合的学者为著作写序。国平兄平生第一次出书,而且一出就是两大册的巨著,我当然希望每一个环节都文质相匹。对此,还是万望国平兄谅解的。国平兄与我的治学情况相仿,都是版画出身,后来改道学术研究,对资料又都有那么一股痴状……所以我对国平兄的学术履痕和际遇相知甚深,其中有同情,有敬佩。

  治学,做学问,本来就没有实际功用之念的,全凭兴趣而为。

  过去,相传南开校长张伯苓与李济闲聊时问李济,考古学究竟对社会有何用,李济答,什么用也没有!其实,细究起来,岂止考古学,好多学科学问都是这样!但国家的文化高度多在这些“无用”之中。当然在这种“无用”的操作,乃至坚持中,对学问的笃信和爱好首当其冲,国平兄是这样,很多在学术研究上有大成就者也是这样。所以钱穆讲,一流的学者都不是一流的智商,太过聪明、灵活的头脑往往取巧打滑、拐弯太多,最终浅尝辄止,出不了有狠劲的成果。

  国平兄起念做石涛研究,是从1987年加入黄独峰先生倡议成立的“石涛艺术研究会”开始的,从那时起到2011年交稿至出版社,国平兄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筋地干成了这件事。现在我听到太多老师的抱怨在强调研究条件的不够好不理想:出不了作品强调上课太忙,写不出文章又埋怨经费不足,有了经费又报怨报帐繁琐……总之出不了东西,搞不了研究都是别人的错,外在条件的错。国平兄20余年专做一个题目,其中的艰辛、清贫、受气不是现在的愤青、才子们能理解,能扛下来的,他把这些艰辛和坚持大致写在了书的后记和一篇学术自述的文章里,但这些缺乏感性材料的文字,我以为远远不能道尽和还原国平兄真实感人的治学履痕。国平兄能把这件事做下来,完全凭借兴趣和信念,这种信念仿佛求生者的那口气,兴趣则使人单纯、干净。凭这两条,国平兄就可以专心做好自己手头的活儿,做好做到头为止,少扯别的里格郎。

  国平兄写石涛时,石涛已是显学,如不是真正的沉入资料,从材料读阅入手,是看不出其中还有空间可为的。国平兄硬碰石涛,最终做出如此成果,完全是他自己给自己找极限挑战,给自己挖个大坑,跳进去,再爬出来……聪明人干不了这种事,20年默默无闻,什么成绩也不显,非疯掉不可。就算是做点学术活儿,现在很多人也已疏懒于读材料,跑调查,满足于家常菜,大路货,现成饭,这当然很难搞出人有我优的成果的。

  国平兄写石涛是自掏腰包来做的,是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来做的,是不落下工作来做的。跑外地调查,跑图书馆付交资料费都如此。在图书馆查书查资料,在文物单位访书,所收资料大多靠的是手工抄录,少有复印和拍照,有时阅尽一大摞材料,抄出的东西就一张纸,八九十年代就这么个情况!兴趣和信念支撑了他的全部。他办过书店,去老年大学兼过国画课,至今仍是以脚代步和骑自行车外出,清贫是肯定的了,但他有学术念想,有尊严,整天也是乐观生活。直到前几年这份石涛的守望才有了课题支持,书稿到了出版社也才有了专项经费,当然这是这两巨册书稿打动的这些专款,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钱只对干货动情。

  回想起来,我写《中国百年油画史》时,30郎当岁,不知天高地厚,满全国地跑调查,访问老画家,访问他们的儿女、遗孀,找关系进图书馆拍老资料,终日读书写稿。那时什么科研经费都没有,但那份好这一口的快乐和成就感,足以让自己像打了鸡血一样,沉浸在知识、学术和发现的快乐里。现在20年过去,学问也比以前老道,经费也有了,书房也大了,却写不出大部头了。所以我会扪心自问,搞学术研究真的需要那么多所谓的好条件吗?张光宇当年画《西游漫记》是借住朋友家,白天卷起铺盖,垫上一块板,用最普通的那种方块格水彩颜料画成的。现在好多画家盖了大画室,一个比一个土豪,但创作激情却是萎缩了,有影响的作品却是定格在了过去那个画室粗糙的时代。

  搞人文社科研究其实不外乎就是一本笺稿,几支墨水笔,一个小房间,其它都可在社会化的资源中得到解决,比如资料、图书、调查、看展览等等,只要有心人,好上这一口,对此都不是很难的事。回想起来,我学生中跟着我学习,又有点成绩者,像刘书琴、雷棋发、潘百孝,我都想不起来怎么教的他(她),恐怕平时在一起讨论的时候还比上课的时候多。所以我肯定都是他(她)们从旁揣摸,自己爱好、有心、勤于读书写作而摸出门道的。多点经费,设施完善,时间充分当然更好,但这实在是在爱好、有心基础上的锦上添花之物,做学问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好上这一口,发乎于心的热爱,由此你才可以在研究中成为一个有心人,对有心人而言,很多材料、思绪、灵感会源源不断地碰上来,从而有灵感、材料的不期而至。

  学术研究究其本质是平静、热爱和朴素,牢骚、抱怨改变不了你的学术品质,乃至生活,还会成为负能量。

  (刘新,广西艺术学院教授)


美术报 评论 00016 学术研究哪有那么多抱怨 2015-04-25 3858338 2 2015年04月25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