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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式教育的实践

——陈振濂书法工作室学术与教学定位

  从传统的“书塾”教学到现代的“学院”教育,我想到了应该还可以有第三种方式,从上述两个名称中各取一字,叫“书院”——“书院”式教学。

  古代一流大学者讲学,“书院”是民间讲学的基本形态。有名的如岳麓书院(周式)、嵩阳书院(司马光、二程)、白鹿洞书院(朱熹)、石鼓书院等等。实行山长(即导师)制,本来是私学,后来也有转为州学(官学)的,既是著名学者设帐授徒的平台,又不完全限于授徒。而是在一个书院中有导师、有助教、有学子们的讨论学问。一个书院的成立,一定是奉一个著名的学者大师为宗。这一点很象“书塾”(私塾)。权威学者的存在,一统天下的学术理念传播,这一切,都会源于一个重要的“教书育人”的传统理念。“教书”是手段,“育人”是目的。既要“育人”,就必须有一个教师(通常是书院的名师)从头到尾担起责任来,不仅仅对课程担责,还对成材立身担责。由是,在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中,书院的名师(约等同于“书塾”的塾师)对所有的教学活动负全责,对它提出权威性的要求。参与的学员对这样的名师,是从心里敬佩的、服从的、愿意接受其指导并对其学术思想与教学思维打心眼里崇拜的。

  但仅仅是“书院”里名师一人担纲,却仍然可能是偏颇的、缺乏全面性综合性因此缺少多元丰富的品质的。名师一个人即使再英明卓越,终会有见不到之处。且横跨几年十几年的教学,只靠名师一人,在教学上未免单调贫乏、缺少丰富性与多元性。这一点,恰恰是“学院”教育中多个教师各负其责的团队方式所占的优势。“书院”教育应该吸收这方面的经验以避免“书塾”(私塾)教育的弊端。故尔在“书院”教育中,由一个名师所率领的若干出于同一理念但却未必相同方法的师资团队共同参与教学,形成弟子三千但“贤人”七十的梯次形态,由“贤人”们来共同执行名师的既定教学方针与理念,形成一个书院讲学的大氛围。名师的教学风格当然起主导作用,但它不是唯一的。师资团队中的其他教师助教们,在同一个大理念之下又可以有卓然不同的自我发挥,有着十分自主的表达方式,从而形成主线清晰、基本理念一致,但却又有不同关注角度、不同强调重点的种种差异,形成主次互补、视角互补、学术方法互补……如某一阶段的教学有偏差,下一阶段因教学师资不同教学侧重不同而会有所调整与适应。

  “书院”式教学在当下的书法界,并不是十分流行。当然,就其形貌而言,可以称为“书院”式教学的,如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国家画院、《美术报》等的名家工作室,都是以一个名师担纲领衔,有一批助教共同协助的形式来展开的。但如果究其实质,则其中大部分都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书院”教育;而只是现有“学院”教育与“书塾”教育的补充与辅助而已。因为“学院”教育是纳入高考体制, 因此许多年龄超过无法参与高考又有工作的成年人想深造,已不可能取高考方式进入“学院”教育体制;但仅限于“书塾”式教育,又因其过于个人化经验化缺少权威性与体系性而无法满足深造的要求。而长时期(如一年、两年)、短时间(如十天半个月)的集中培训的“书院”教育,正可以解决学习时间上、学习品质上的种种要求。故尔在既无法进入学院教育又不甘于一般书塾教育的情况下,“书院”(名家工作室)教育成了必然的选择。

  但更深入地想想:今天书画界的“书院”教育除了在形式上能取代“学院”、“书塾”教学形式之外,在内容上能否取代并独树一帜?大量的“书院”教育在展开时,教的还是书画的一般技法基础技能。从常识与基本功开始,其内容分布,与“学院”教育的起点或“书塾”教育的目标基本一致。既如此,“书院”教育似乎并没有多少堪称独树一帜的“立身之本”。而遍观古代的“书院”教育,几乎都是先有一种新的学问理念相引领, 以学派相标志。“书院”教育,是与学派、理念的推广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每个“书院”的成立,都是以一个创立新学派的领头人为号召,聚集一批志同道合的贤人,又聚焦一大批愿意投身其中,并且已经看到了未来前景的追随者即“弟子三千”,共同树起理想与信仰的大旗而为标志的。亦即是说: “书院”教育的成形,首先是以“学派”作为思想根基的。遍观宋代朱熹、张拭或再早的程颐、程颢等等,都是一代理学大师,在魏晋玄学与唐代儒学、道学交叉的背景下,以一种对世界观、价值观、伦理观的重新释义,建立起自己的思想体系与哲学体系,并再通过书院讲学,来推行自己的新思想新学说新观念,传播思想脉络而不仅仅是一般的知识学问,在此中,“书院”教育的形式,与新学派的建立,是互为表里的。

  以我的理解,“书院”教育,不应该只是“学院”教育与“书塾”教育的补充。它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立场与意识。如果论“学院”教育是立足于学科规范,“书塾”教育立足于启蒙与入门基础,那么“书院”教育,应该立足于学派的培养,而不是去做“学院”、“书塾”同样的事仅仅是在方式上有弥补作用而已。但在目前,各处办的名家工作室如雨后春笋,它的定位,恰恰都只是作为补充的技术型学习;而不是倡导引领的学理、学派式的目标追求。它们之间关心的,仍然只是画得好不好、写得好不好,而不是去努力探求为什么这样去画去写的理由;以及可能会有多少种画与写的方式;我们投入的目标设定等等……于是名家工作室虽然有其多,却仍然停留在技术学习的基础阶段,做着与“学院”、“书塾”同样的重复工作。这是很令人遗憾的。

  本来,理想的书塾、学院、书院三者的关系, 自古以来应该是这样的。

  (一)“书塾”的存在,是引发学习者兴趣,提供交流平台与入门的一般知识与技能,以一个有经验的塾师为核心展开足矣。

  (二)“学院”的存在,是把学习者从业余爱好引向专业学习,讲求科班的、规范的学习目标与方法,提供系统的可检验的知识谱系,必须有一个完整的专业分工明确的团队来执行。

  (三)“书院”的存在,是对学习者提出新的探求理念,在同样的学科平台上寻求构成“学派”的理论思想与风格形式流派,应该以一个学派倡导者为核心以保证学派的清晰性,又以一个团队来保证学派的丰富性。它们之间的关系,竟是这样的:

  “书塾”教育 讲求启蒙功效。担负入门、启蒙、基础的功能:适合广大书法爱好者。

  “学院”教育 讲求学科规范。强调专业性,适合立志对书法进行全方位专业学习的书法家。

  “书院”教育讲求学派立场。提倡观念引领,适合对书法进行创新探索又已有相当基础的成熟创新者。

  《美术报·名家工作室》“陈振濂书法工作室”的学术定位与教学定位,即是以此一认识前提为出发点。比如,我们从一开始,即认定名家工作室横跨两年的教学,应该创造一种独特的类型模式。从古代的“书塾”到现代的“学院”,从私教育到公共教育,是一种形态的转换更必然会包含一种性质、理念的转换。但以名家工作室仅仅去补充、仿效“学院”“书塾”式教学,却又不是我们努力投入的动机、理由与依据。于是对“书塾”“学院”进行反复琢磨,提取出“书院”形式并试图在历史上求得印证,从而使“书院”教育,名家工作室教学,成为独立于“书塾”、“学院”的第三种模式。更进而论之,在对古代“书院”方式进行研究之后,梳理出“书院”教学应该讲求学派推广,新观念新意识新构想的探索这一根本立场。并据此为《美术报·名家工作室》教学设计出一个以基本技巧训练为基础的重创作、重内容、重主题的“学院派”式的教学目标, 以期为今后书法的走向人文、走向大文化、走向专业的艺术创作作出一些未雨绸缪的预期准备与开拓、先导、引领。以此来看新提倡的相对于“书塾”“学院”教育而发的“书院”教育模式的必要性,与在书法教育学上的探索创新立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在极其繁忙的工作安排节奏之下,又因为《美术报·名家工作室》而有如此多的创新想象并总结出新的“书院”教育模式,亦可称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已哉?


美术报 视点 00009 “书院”式教育的实践 2015-05-16 3882463 2 2015年05月1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