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风歌——王维辛艺术作品展

　　在甘肃，王维辛是位极有影响的画家，但又是一位极平常的画家，平日你若不是看他作画、谈艺，你全然不会觉得他是一位艺术家。

　　然而，任何平常之中，大约都会蕴藉着一份不平常。

　　与想像中的西北汉子不同，王维辛并没有伟岸的身材。但他不大的个头里，蕴藏的却都是西北的爽直、直率与真诚。如今他虽年逾八旬，若非见着他那满头的银发，根本猜不出他有如此年长。

　　王维辛是西北地区许许多多以本地风貌、场景为创作素材的画家中的一位。就这一点而言，作为画家的他，似乎也并无神奇之处——因为在他身上，更多地体现了集群文化的特性。在这样的集群之中，个性风格、样貌，以及其中蕴含的情感、传达的理念，很容易被我们所忽视。

　　然而，王维辛的价值也正是包含并孕育在此种看似平平常常、波澜不惊的群体性艺术实践活动中。

　　王维辛的影响大约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他久长的从艺经历；其二，是他那一手独有西北风韵的国画。

　　与那个时代许多走上艺术道路的人一样，王维辛初涉绘画，全然属于兴趣与爱好。凭着这份兴趣与爱好，他走过了人生大部时光。他虽未经科班训练，但生长于相对偏远的兰州，也使得他获得了极难得的机会。因为那时，国家初兴，为了平衡国民经济的发展，更为了战备的需要，大批内地人才被派往西北工作。这样，青少年时代的王维辛便有幸结识了那个时代第一流的美术老师和艺术家，并拜在其门下。这位老师便是大名鼎鼎的黄胄先生。自然地，黄胄先生也成了他一生艺术事业的引路人。

　　如果进行造型训练？最好的办法就是写生，而写生便是要深入生活、亲临现场。黄胄先生曾说：“一个画家，应该老老实实地到生活中去。”遵循这一教诲，在长达60余年的习画、从艺生涯中，王维辛忽略了生命中许许多多的东西，但始终痴迷于生活与现实，潜心观察、体验、积累，从丰富多彩的西北风土人情中获得创作的灵感。此间，他长期深入天山南北、祁连山雪山、戈壁大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寒来暑往，春华秋实，足迹遍及大西北。

　　无论写实还是写意，王维辛的那一代人，其中的大部都是“现实主义者”——他们不太会有天马行空式的浪漫或幻想，更不会去理会古人的“心象说”。所以在他们那里不太会有“一畦杞菊为供具，满壁江山作卧游”（倪瓒句）这般旧时文人般的雅兴和创作方式。

　　王维辛本是一名军队印刷厂的技师，因为酷爱绘画，并且能不断取得成就，才升格成为省级艺术机构的专业画家。它的成长、成就之路，表面来看只是个人的成功，但折射出一个时代鲜明的特征，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一条自上个世纪下半叶开始的特有的文化与艺术新路径。它不同于旧有的传统，当然也不同于当下。

　　“我有缘跟黄胄老师学画，黄胄教我从一条长长的视平线开始。”王维辛如此回忆自己习画的初始经历。当然，有关这根“线”的经验，或许更多地来自西洋，但我们也不妨用中国固有的文化观念加以阐述。北宋山水画家郭熙在其画学名著《林泉高致》中总结“平远法”时说：“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平远之色，有明有晦……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平远者冲淡。”“平远”之法，也起始于一根线，它不追求高峻、奇险、深邃，一切在地平线上展开、布列，平和、宁静、冲淡。此正是人生的平常境界，也是艺术的至高境界。

　　王维辛在他的自述《我的故事》中，将自己的艺术旅程与两位大师、一条长路、一群动物关联在一起。

　　两位大师，黄胄与彦涵。前者是他的启蒙老师、后者是引导他走向更广领域的人，使他的创作从国画扩展到版画等画种。

　　一条长路，便是古老的丝绸之路。王维辛生于斯长于斯，他的艺术之路从这里起步，也从这里铺展。有关他艺术的一切，始终离不开这条道路，无论题材、观念、笔墨、色彩，乃至荣誉。

　　一群动物，凡熟知他绘画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画中的骆驼。骆驼，是荒漠中特有的生物，在中国唯西部独有。其以顽强、坚韧出名。骆驼总是不动声色地挑战沙漠，即便是干旱死寂的生命禁区，无论高温酷热，还是风刀霜剑、飞沙走石，它依然可以顽强生存，并为人类提供便利。大约正是被骆驼的执着和无私感动，在中国的西部有许多以画“骆驼”为终身追求的艺术实践者，王维辛是其中的佼佼者。

　　画家以画传扬着骆驼的优秀品格，骆驼也以其体格与魂魄激励并激发着画家。在长期对骆驼的写生中，王维辛广泛借鉴黄胄等前代大家的经验，同时悉心揣摩与体验中国传统绘画的笔墨技巧，从而形成了颇具个性语言的“水墨骆驼”。这些“水墨骆驼”，今天早已成了画家王维辛的代名词。

　　一座座荒漠驼峰，标示王维辛人生与艺术的通途。在这条漫漫征途上，他在长者的引领下，从外来的语汇出发，经过数十年艰辛磨砺、探究、思索，最终他的绘画又回归了本土。

　　这大约是中国文化的命定逻辑。

　　2015年4月于北京

　　（马啸，中国国家画院教育培训中心副主任，著名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