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古典雕塑经典作品
帕尔修斯
■中国美术学院 谢莹郑民
西方古典雕塑经典作品
帕尔修斯
■中国美术学院 谢莹郑民
“可怜的本威努托!你的作品全毁了,已经毫无希望!”
我听到这样一个不幸的消息后,发出一声似乎连地球以外的行星也可以听到的嚎叫。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我的衣服往身上穿。我的小仆人与其他人都跑来帮助我,然而我却踢他们,打他们,愤怒地埋怨他们:
“嫉妒我的人,出卖我的人!这是一次严重的背叛,但是我要对上帝起誓,一定要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在我死前,我要留下使全世界吃惊的东西!”
这件“使全世界吃惊的东西”就是切利尼于1554年完成的雕塑《帕尔修斯》,佛罗伦萨的柯西莫大公爵委派他完成这件作品。自向大众公开露面那天起,这尊高约320cm的青铜雕塑就一直矗立在佛罗伦萨的兰齐凉廊。如果我们去网页上搜索切利尼,只能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切利尼(1500-1571)是雕塑家、珠宝工艺师、美术理论家又是卓越的作家。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物,在他的宇宙观里保持了许多来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个人主义因素。他受到罗马教皇、佛罗伦萨大公、法国国王的高度评价。他是风格主义雕塑中装饰派的代表人物……然而实际上,他的一生都充满传奇经历。
切利尼的作家身份来源于他的自传《致命的百合花》与技法书《论金银工艺与雕塑》,上面那段原文便源出于自传。阅读体验正如那简短的三段文字,扣人心弦、高潮迭起,字里行间尽是刀光剑影。我们能从书中了解到他参与过战争,满腔热血愤慨杀敌。谁惹怒了他,他就匕首相向,刀下的生命不计其数,畏罪潜逃也是家常便饭。但这本书带给我们的财富远不止这些八卦奇谈,还体现了一种时代的力量和思想的战场,它象征着那个时代的艺术与生活,反应了艺术家与赞助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那些生气勃勃的生命再现和强有力的人物意志描述为我们勾勒出时代的集体画像。
歌德曾将这本自传翻译为德文,他对切利尼时代的不受偏见和道德准则束缚的生活环境感到高兴,并且同情这位佛罗伦萨的金匠,钦佩他的自爱和追名求荣、熟练的手艺技能和冒险活动、放肆的和无忧无虑的性情。正是在这样暴戾乖张、桀骜不驯的性格驱使下,切利尼的作品充满了张力和生命的气息。他前后用了9年的时间来制作这尊《帕尔修斯》,在切利尼眼里,正是因为狂热才会延长完成的工期。
帕尔修斯是是希腊神话中著名的英雄,是主神宙斯的儿子。古希腊阿尔戈的国王只有一个女儿,却一直没有儿子。他请求神谕的时候,神谕说,他注定不会有儿子,更要命的是,他将死于自己的外孙之手。于是国王将自己的女儿锁在了一个铜塔里,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接触。但是宙斯化为金雨与公主交配,帕尔修斯便这样降临人世。国王将女儿和外孙放进一个木箱子里,投入大海。但宙斯暗中庇护母子俩,使木箱平安到达爱琴海中一个叫塞里福斯的小岛。该岛的国王收留了帕尔修斯母子,也渐渐爱上了帕尔修斯的母亲。帕尔修斯长大成人后,他的继父要求他出去冒险锻炼胆识,帕尔修斯决定取下美杜莎的头进献给国王。于是,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前往凶恶女妖美杜莎的巢穴。美杜莎原是个美丽少女,可她吹嘘自己比智慧女神雅典娜更美。雅典娜被其激怒遂把美杜莎的秀发变成条条毒蛇。更可怕的是,美杜莎的两眼闪着骇人的光芒,任何人被她看一眼,就会立刻变成石头。雅典娜给帕尔修斯一面盾牌,从盾牌反射的影子可以看到美杜莎,却不会变成石头。帕尔修斯就趁美杜莎熟睡之时,从盾牌的影子中找准位置,砍下了她的头颅。
切利尼塑造的《帕尔修斯》选择了战斗刚结束后的沉静瞬间。他表现了一个姿态潇洒而又气度豪迈的裸体形象,充满了纪念碑意味与英雄气概。帕尔修斯左手高举被砍下来的美杜莎头颅,右手持刀,重心落在健壮有力的右腿上,清晰健美的肌肉轮廓,被塑造得无比精湛。脚下踩着对角线式横躺的美杜莎无头尸体,为了适应基座的形状,盘曲成不太自然的一团,脖子断口中的血喷涌而出,这血柱的处理惊心动魄。弗朗西斯科·博齐称:“美杜莎的身体……是失去生命的、坍塌的,它十分清楚地展示了如何表现失去生命的血肉”。血,这一象征生命的物质,人体的内在运动之物,在切利尼的雕塑中获得了外在、物化的表达,从而使生命逝去的过程更为生动。为了满足人物蜷成一团的效果,美杜莎的左手抓着左腿的脚踝,手指关节的塑造孔武有力。美杜莎像是刚从美梦中惊醒,胸脯有向上弹起之势,试图发力还击,但早有准备的帕尔修斯果断结束了她的生命。帕尔修斯那张愤怒而俊秀的脸孔略微向下低垂,略有所思,像是在缓解刚结束的紧张情绪。这尊雕像的人体结构表达得清晰准确,甚至连肋骨都和真人的数目一致。
切利尼一直把自己看成是米开朗基罗的忠实门徒,自传中不乏对米开朗基罗的溢美之词,他常表白自己从米开朗基罗那儿大受教益。《帕尔修斯》的形体姿势便显示出米开朗基罗的作品《酒神巴库斯》对他的影响。在《帕尔修斯》斜佩的衣带上,切利尼也学着米开朗基罗的习惯把自己的大名刻于其上。在兰齐凉廊,还竖立着另一尊与《帕尔修斯》类似题材动作的雕像,系出自多那太罗之手的《朱迪斯》,这件雕塑是放置在兰齐凉廊的第一尊,也是切利尼誓于其一较高下的对象。在构思《帕尔修斯》时,多那太罗的《朱迪斯》便存在于切利尼的脑海中。最终的成品和《朱迪斯》一样都采用了矩形基座铺以垫子和挂毯。不过在造型确立前,切利尼也经过几番模型制作。他先做了一个高约72cm的蜡像模型,美杜莎躺在一个圆形基座上——此时的切利尼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做精细活的金匠,大件雕塑也能游刃有余。这时的帕尔修斯举止优雅、身体柔软,但整体的平衡处理还有些轻率,因为帕尔修斯的头与美杜莎的头均转向了左侧。在下一件高约75cm的青铜模型中,整体的造型得到了加强。帕尔修斯的右手已持上利刃,右手从后脑勺握住头颅变为从头顶上方抓住。步伐稍有扩大,左腿关节弯曲得更加锋利,躯干部分也刻画出更多细节,美杜莎的头颅朝向前方,基座已由圆形转为矩形。在这些变化背后,反应出切利尼受到多那太罗作品《大卫》的影响,但切利尼将肌肉线条刻画得更加饱满。最终的那座成像,切利尼将帕尔修斯手中紧握的匕首由原来的倾斜指向地面改变为横直与地面平行。原先帕尔修斯的左手过度靠后,向上提起的力道显得有些不自然,最终他把左手向前调整,抓起头颅的胜者姿势颇为潇洒。
金匠出生的切利尼擅用丰富的装饰来加强作品的感染力,不过有时过度的矫饰也会造成观者的审美疲劳。帕尔修斯的头盔上有一对羽翼,最早的蜡像上这对羽翼沿着头盔弧度向里包裹,其后他将这对羽翼张开并且对头盔和发型都做了仔细的装饰。与之呼应,帕尔修斯的两个脚踝上也系有一对张开的翅膀。
铜像在兰齐凉廊展出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赞誉。他在最后加工铜像时,曾在一些门的柱子上挂上遮布加以保护,铜像揭幕后人们便自发在柱子上贴赞美诗。这令切利尼感到自豪与满足。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曾经自然是艺术的原型,但自从切利尼浇铸了帕尔修斯之后,艺术成了自然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