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在世时，199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翟墨所著的《圆了彩虹——吴冠中传》，次年再版。2010年6月，吴冠中逝世，去世后，他的艺术影响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更加引起艺术界深层的思考。2013年5月，南京大学出版社再次出版这部50万字的《吴冠中传》。

　　这是一个独特的立传。吴冠中生前说：“我一向反对写自己的传记”，也不热衷于别人为自己作传。翟墨于1981年开始萌生为吴冠中写传的想法，1988年开始着手传记的写作，吴冠中表示漠然。直至1992年9月，中央电视台拍摄吴冠中专题片《生命的风景》，翟墨应邀作为撰稿人和拍摄组同行，翟墨的虔诚终于感动了吴冠中，并给予了多方面的宝贵支持。书稿完成后，经吴冠中审阅，确保了传记的诚实与准确。

　　翟墨认为：“吴冠中基本上是沿着自己思想和艺术的逻辑去思考和行动的，他近乎顽固地坚持着青年时代定下的人生与艺术目标，较少受社会风向潮流所左右，他的思想的现实感不是表现为受社会历史所决定，而是表现为领先并影响着社会历史。” 吴冠中坎坷的艺术人生终于“圆了彩虹”。

　　“风筝不断线”。吴冠中说：“从生活中来的素材和感受，被作者用减法、除法或别的法，抽象成了某一艺术形式，但仍须有一线联系着作品与生活中的源头。风筝不断线，不断线才能把握观众与作品的交流。”翟墨将林风眠与吴冠中加以对照后认为：“林风眠、吴冠中体系认为再现只是技术层面的事，是飞不起来的风筝；表现才是艺术层面的事，风筝才能飘飞起来。他提倡不完全脱离再现的表现：风筝不断线。”

　　“绘画的形式美”。渉及内容与形式的孰轻孰重？吴冠中认为“形式美是美术创作中关键的一环，是我们为人民服务的独特手法”，“美术教师主要是教美之术，讲授形式美的规律与法则”。他一再强调讲“形式美”，不是主张“形式主义”。“我也极讨厌那些虚张声势或装腔作势的形式主义作风。”翟墨认为吴冠中早在巴黎留学期间就已经开始琢磨绘画的形式问题，“是从‘形式的科学’的角度来看待现代艺术。理解‘现代艺术’的精髓是——艺术感觉的敏锐性；表现手法的多样性；抽象形式的共通性。”吴冠中在林风眠的引导下，更深入地发现“形式美”对于现代绘画的重要意义。

　　“抽象美”是又一引发美术界激烈讨论的话题。有些人认为这是西方的艺术垃圾，吴冠中在《关于抽象美》一文中认为：“无论东方和西方，无论在什么社会制度中，总有许多艺术工作者忠诚地表现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这永远是推进人类文化发展的主流”，“抽象美是形式美的核心，人们对形式美和抽象美的喜爱是本能的。”翟墨在此传记中提出：“‘抽象’一词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因为从提炼概括的意义上说，人们完全可以认为一切艺术无不抽象。”吴冠中将“抽象美”作为“形式美”的核心进行介绍和指导。翟墨认为“吴冠中的作品既‘抽象’又非‘非具象’，是他后来‘风筝不断线’的自我设计的独特内涵”——吴冠中的阐释和翟墨的归纳，已经从正面解答了吴冠中为何重视“抽象美”的缘由。

　　“笔墨等于零”似一枚重磅炸弹，曾落在中国画坛引发许多画家和理论家参与争辩。我们冷静地回过头来分析吴冠中《笔墨等于零》的字字句句，不难发现如果将这句话掐头去尾、或者不仔细分析这一论点的前后语意和文字之间的关系，确实容易得出此论偏激的印象。吴冠中文章的首句便说：“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文章接着认为“品评孤立的笔墨同样是没有意义的”，文章的最后一句再次呼应主题，强调“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正如未塑形象的泥巴，其价值等于零。”翟墨认为吴冠中这一提法理由有两条：除了吴冠中文中提到的那个语意关系，另一条则指“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情思在发展，作为奴才的笔墨的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此论不无道理，如果片面地抽去前、后联系，孤立地理解“笔墨等于零”便曲解了其原来旨意。

　　吴冠中最终被认为是20世纪现代中国绘画的重要代表之一。他毕生努力实践“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两大理念，以鲜明的艺术风格屹立于中国现代画坛。“圆了彩虹”不仅是对吴冠中的高度赞叹；也圆了翟墨这位写传人的多年梦想！斯人皆已去，思之已远，他们留给我们的彩虹仍然那么高、那么圆……

　　（廖少华，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