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们对“批评”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兴趣，动不动就揪出一个名人数落一番，或讽之唏之，或言辞激烈，皆冠之以“批评”二字。的确，言论自由嘛，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况且，好事也不能都让一个人得了去。可以想象，到底摆脱了凭票排队买布购粮的年代，长期郁闷惯了的国人，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穿行于自由市场了，能够指手划脚粗声粗气地说话，或多或少说明了时代是有其“进步性”的。而批评名人，表明不畏权威，又显勇气，而“一不小心”，也可以快速出名。艺坛的热闹，一如走进嘈杂的商场超市。

　　曾见到声讨启功的文章，也看过批评韩羽的文字，觉得有识见者不少，但终归不能完全同意。于此，姑且把二位先生请到一处，对比一一，略做比较。或许，这是件有意思的事。

　　在我看来，其实启功够出色的。虽然先生获得的声誉，并不一定来自于真正的内行。但是，不管有谁争抢着讨伐，这位清皇族的后裔依然乐呵呵地不动声色。这位雍容谦温的长者，骨子里留存着旧文人的正统习惯，虽然正统得有些保守，保守得有些单调，但是，观其书作画作，挺健刚硬的线划和结体下面，坚定地守着一份古意，虽然这古意到底还是旧了些，尤其先生的画，更多的让人想起陈少梅，想起荣宝斋的木版水印。很多人说启功是“馆阁体”的现代遗存，我则不这样看。拿我们时下的作品比较一下，启先生的书法还是有特点的，还是有骨力的。在这个时代，启功站立的姿态，虽然理性得有些固执，有些陈旧，但他仍不失是一株懂得坚持的意义的孤在的“标本”。

　　韩羽是一位明知规则但往往不按规则办事的人。虽然未能参加世界杯，然其“奇怪”的脚法却令下场后的巨星们惊叹不已。虽然一提到韩羽，很多人都说，其书法无非“野狐禅”，绘画多是小品，戏剧人物的题材也来自关良。然而，这，正是韩羽的精明处。不为我法，哪得异法；不为异法，哪得至法。固然可以说，韩羽的画脱胎于关良（毕竟关良画得早），但这并不影响韩羽作品的成功。关良的线条凝重中见空灵，韩羽笔下洒脱而不失蕴藉，二人各有佳处。

　　同样起点，启功是从大路上走的，韩羽则开始就往了深山的方向；一个偏执地走向规则，一个闲散地漫步游戏。同样“狡黠”，启功是一而往之的坚持，韩羽是何乐而不为的任性。启功得益于古文字语言和对书画鉴定的研究，是一个正而八经的“老学究”，韩羽则因了漫画的起手，因了对传统文化的知道，就有了诙谐和讽喻的文字让人读，是一个道行深厚的“老顽童”；一个阳刚品格，坚硬得有些滞重，一个阴柔气质，清迷中偶生潦草。启功嘱咐我们，好好走路哇，孩子们；韩羽却说，别听他的，那边好景致，我刚刚看过。走进先贤的厅堂，启功充满了敬重，礼教地一揖到地，韩羽则是径直走进去，东瞧瞧，西看看，并指着墙上的一祯立轴，歪头问那座椅上的老者，这是你画的？不像。

　　我想，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获所有的掌声的，顾此失彼，人人所知的道理。重要的是，二位前辈均能给我们以良好的启示：启先生之于做学问的认真与执著的态度，具有范例一般的姿态；韩先生让我们品味出艺术创作的特殊性与精灵般精彩的可能。

　　试问：如今像两位老先生这样“学术”的人还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