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12版:评论

左庄伟:把艺术介绍给热爱艺术的人们

  美术报:左老师,您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向大学生和社会讲授东西方美术,特别是现代艺术、人体艺术和宗教艺术,推动审美教育走向社会,对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思想观念起到了舆论影响,请问当时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左庄伟:我出生在苏北农村,那里是革命老区,自幼就受到革命思想教育和影响。我11岁就入团,19岁入党,年轻时虽然不懂什么叫革命,但是时代和家庭的熏陶使我抱定了一个想法:我要献身革命。这个童年时代形成的思想后来贯穿了我的一生。

  后来随父亲调入省城南京工作,我中学毕业考取了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那时的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是原民国中央大学艺术系的延续,是名家云集的名系,一代大师陈之佛、傅抱石、吕斯百和大家黄显之、秦宣夫、杨建侯、伍霖生、谭勇等都分别以自己的艺术专长教授我们专业课,在他们的教育培养下,我走进了艺术领地。

  学校的美术资料非常丰富,我掌握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美术知识和名家名作,然而这些美妙绝伦的艺术作品社会上却知之甚少,我当时就有个念头,要通过教学把艺术教于学生传播于社会,一旦有机会我就要把这些好的艺术品介绍给人民。

  1979年,开放较早的南京大学为了丰富学生的知识面,增设审美教育课,聘请我去为全校公共选修课主讲美术鉴赏。这在大学教育史上是没有过的事情,因此文理各科的学生竞相选修,尤其理科学生选得多,先有百人渐增到几千人。那个时候还没有幻灯片,我就把作品图片(很小的那种)挂起来讲,首先介绍的是我手头上的一些苏联名画。我的目的很简单,通过欣赏名画进行思想教育,思想是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我选择的图片大多数能够对人的精神产生积极影响。这样一来我就走上这条路,实现了我“把艺术介绍给人民大众”的想法。

  美术报: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人们思想相对保守,当众讲授人体艺术、现代艺术并不容易被理解和接受,甚至会有风险。

  左庄伟:上世界80年代浙江的《工农兵画报》(后来更名为《富春江画报》)在封底刊登了一张安格尔的油画名作——《泉》,引起全国震动,刊物公开发表全裸体画,这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罕见,当时的反映有两种:一种认为有伤风化,是公开侮辱妇女的行为,纷纷声讨,而参考消息报道国外反响则是中国开放了。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我的理论修养直觉告诉我,文艺是时代的风雨表,公开发表裸女只是一个时代将发生变化的信号,同时我认识到艺术可以转变观念,与一般的山水、花鸟艺术相比,学生最难懂的还是宗教艺术、人体艺术、现代艺术,我要通过改变人的欣赏观念从而改变人的社会思想观念。

  袁运生曾到我们学校讲过他为首都机场大厅创作的《泼水节》。那时候首都机场被视为国门,准备在国门下向世人展示中国改革开放,画中泼水节里女人穿的衣服是很贴体的,还有全裸体的女人。画完以后受到中央领导的肯定,我领会到领导人看中了人体艺术如果能够开放,社会就能接受开放。在人类历史上女性身体穿着变化反映一个时代的禁锢和开放的程度。

  美术报:讲课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难忘的事情?

  左庄伟:我将美术历史上从古埃及古希腊、罗马经文艺复兴一直到近现代的人体艺术、宗教艺术、现代艺术编成教学内容在课堂讲授,在刊物连续发表,并出各种版本的书公开于社会,深受学生与社会欢迎。我讲人体艺术,场面非常火爆,南京大学是对外开放的,而且我是晚上讲,吸引了许多校外的人来听。原来安排在一个大教室里讲,后来人太多,临时改到大礼堂,大礼堂前前后后窗子上全是人,听得鸦雀无声。来听课的人中有一些是大学的、企业事业单位的领导,他们觉得有助于他们的思想工作就相继请我去讲座或开课,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我几乎讲遍南京地区的大专院校、部队院校、大工厂企业,有时一天要讲3次,人很累,但很有意义。

  在20多年的高校与社会的审美教育中遇到很多令人难忘的趣事,很多来信叙说对自己的思想影响,有位女学生精神状态很不好,想到自杀,自从不间断地听了我的课以后认识到在人类的复杂社会之外还有一个美妙无比的艺术世界,同时感觉到人、人生是美好的,大自然是美好的,应看重自身存在的价值,从此改变了人生。我有次参加省委宣传部召开的精神文明建设座谈会,主持的副部长开场白就讲在南大选修我的课时所受的影响,他说,在听了我对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的赏析后,永远铭记决不能做犹大那样的背叛卖主的事情。像这样深受画中所描绘的艺术形象影响的群众很多,如今常遇到听过我课的人回忆起那些印象和感受,不由得感到欣慰。自己做的平凡之事能够对社会开放和人们的思想带来如此的有益的影响,领导者和媒体也给予了我赞许和肯定,誉我是“艺术殿堂的导游人”,“传播美的种子的人”,“用艺术品对大学生进行思想教育的优秀教师”等等。这增强了我的奉献精神和社会责任感。

  美术报:您在学校从事美术史论教学,在社会从事审美教育之外还注重发现和推举一些有成就的艺术青年和艺术家,如陈丹青和黄秋园,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左庄伟:我们身为教师,有责任发掘人才,培养人才并且举荐人才。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高剑父发现推举了徐悲鸿,成功的徐悲鸿又发现推举了很多的艺术人才:如傅抱石、吕斯百、黄君璧、齐白石等不胜列举。我发现作为知青的陈丹青,他画的农村题材小说《青石堡》的插图,生动之极,我为他写评介文章发表于《江苏画刊》,丹青说我是第一位写他画评的人。另外,我偶然发现江西的画家黄秋园画的许多山水画,这在80年代初时,那时的画界只重思想性排斥艺术性的风气下见到如此高水平画作十分崇敬,我立即请当时江苏省美协主席亚明予以支持肯定,亚明当即题写“当代大师”四字,我亦为他撰文,并商借到南京龚贤纪念馆为他展出作品,展览期间还进行了研讨,从此黄秋园开始从金陵登上全国画坛,成为业内熟知的山水画家,闻名画界。

  美术报:您关注和研究的方向是什么?您怎样看待全球化语境下中西方艺术的融合与发展,对当代艺术持有怎样的态度?

  左庄伟:我已年近八旬,已结束在学院的教学活动,时有社会的审美教育和画家的培训工作,如今更多的是关注社会美术发展,总结美术发展、美术创作经验和教训。我以开放的、发展的社会观念、美学观念和艺术观念,致力于研究民族艺术精神在今天的时代如何承继和发展,对中西艺术传统中画理画法经典进行梳理、研究,寻求在当今时代继承的元素,意在寻求中西艺术走向符合我民族艺术发展所需要的观念、画理和画法元素,使得我们的艺术创造在当今多元文化的新时代,仍然具有鲜明的艺术家个性、民族性和世界性。

  我在现实生活中是个很有主观见解的人,审美观很个性的人,但在艺术领域我是很包容的人,对任何一种艺术创造,无论是写实的再现艺术,还是写心灵的表现艺术,不同的流派和审美不同效果,我都给予十分恰当的评价。不轻易否定,因为它不管是什么形式或语言塑造的,我认为它都是艺术家智慧和才能的创造物,应予以合情理的评价肯定,我自己是否欢喜是另外一回事,作为理论家所追求的是真理——这种观念和态度适用于对西方现代艺术和中西各种流派及当代艺术。这里必须提出的是“艺术”。一切非艺术,诸如某些“行为”艺术,不在我的考量范围。

  美术报:2013年您被中国美术家协会授予“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称号,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

  左庄伟:不,我内心还是有愧的。我被认可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美术理论家,我在美术史论教学研究,尤其是社会审美教育和美术评论方面也做了一些工作,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工作,自认为并不是“卓有”的成就。艺术这个领域太广太深,对艺术研究来说我只是时而在门里又时而在门外的人,我永远记得米开朗基罗89岁时说的临终遗言:“我刚刚进入艺术的门,对艺术有点了解,可是上帝要召我去了,如果上帝能容许我活下来,我能做一些真正的艺术品。”这么伟大的艺术家也仅仅说自己是刚刚踏入艺术的门,相比之下我们知之甚少,授予我的荣誉确有愧啊!但我一生追求真善美,我们是在那个时代被培养起来的人,确有社会责任感和担当奉献精神,因此我在美术界活动中勇于批评不良不正现象,敢于讲真话,江苏的文艺领导说我是“讲真话先生”,宣传部长说我是江苏美术界的一条汉子,这个评价,我认。


美术报 评论 00012 左庄伟:把艺术介绍给热爱艺术的人们 2015-06-27 美术报2015-06-2700021 2 2015年06月2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