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追求“至真”、“至善”、“至美”的进程中习惯于借助艺术、文学或哲学来表达和传递。禅学恰好代表了哲学与宗教中最为玄妙和真实的部分。玄妙是因为对禅的体悟难以表述、难以验证、难以分享；真实是因为禅对形而上的体悟真切而精准，故而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就似乎又无需表述、无需验证、无需分享。尽管如此对于“过来人”来说禅是可以超越文字以心印心的。

　　在禅学里所谓的“过来人”就是开悟的人。开悟就是破迷开悟，明心见性的境界。这时人的理性就会转变成般若智慧，感性就会转变成慈悲心。《心经》里：“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密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就是说一切成佛（觉悟者）的都是靠开悟后的般若智慧来达到最高的觉悟境界的。

　　从佛学的“色空不二”的“中道”立论来说，禅画的表现形式体现了这种“不二”的特性。如果说，行、住、坐、卧皆是禅，那么诗、书、画，印当然也是禅，对于有道心的禅者来说，一切的物相都是修道的法器，包括我们的身体和身外的一切，大珠慧海禅师说“修顿悟者，不离此身，即超三界”（《顿悟要门》）。那么，对以画为禅的修行者而言自然是“不离笔墨，即得禅意了”。

　　画属色，禅属空；色是指一切的存在形式，表相，称为色法；空是指一切相状背后的空性。空性分两方面，一是指时间上，一是指空间上，时间上是说“诸法无常”（佛教三法印之一），是说一切的存在都是暂时的，变易的，如同人有生、老、病、死，宇宙也有成、住、坏、空。“空间”上是指“诸法无我”（佛教三法印之二）是说一切的存在都是因条件（因缘）而组合形成的，没有一件东西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一切个体也都是组装的产物。色和空是同时在一张画上体现出来的，色就是笔墨、形式、题材等诸多元素，空就是精神、意境、气息、格调等看不见但能领受到的信息。“色空不二”就很象哲学中辨证的思想，就是说作为色和空这一对矛盾（两边）是对立的，也是说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不可分割的，“不二”是说要整体地全面地看待两边，既不偏色也不偏空，都要看到，同时又都不去执着于它们的存在，也不是机械地一分两面地去择其中间，明白两边的异也明白两边的同，既不执迷于画面的表象，而忽视内质的精神，也不只顾精神而丢失了表象，两者不可分割，是为我所用的自然合一，这说是“色空不二”。

　　禅画之所以更充分地体现了“色空不二”是因为禅画的空的部分更为具有生机是妙有的空，而有的部分虽有却也蕴含了空的意味，很像道家阴阳鱼的表征：阴阳互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也正如《心经》所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在纵观从唐代的王维到清初的四僧，总的来说，归纳一下历代的禅画共有四个方面的共同特征。

　　第一，是“人”的方面，是指禅画的作者，总的来说这些画家无论是出家僧人或是在家居士还是普通的文人，他们几乎都是与佛有缘之人，他们不是佛教的四众弟子（和尚、尼姑、男女居士），就是热衷于禅的爱好者，他们能作禅画当然顺理成章。

　　第二，是“意”的方面，指写意的创作动机。几乎所有禅画的创作动机都是非常单纯的，他们中很多人都修证到了相当的高度，因而看破了自身的妄念，淡化了人欲的贪求，他们作画的过程就是目的，不是为了名利，甚至都无需交流和展示，这样的纯净的理念自然直接切入了中国画的最高真谛。

　　第三、是“题”的选定，指画的内容方面，禅画中有很多作者都选择了与佛教相关的题材来表现，大多数在人物画的范围，如禅宗教故事，佛菩萨像，罗汉像等，山水和花鸟会在配景或点景人物上有所特指。

　　第四，是“法”的范畴，指表现手法方面，分七点来说明：

　　1、“随性而发”：皆由心源造化，自性变现，故而淋漓酣畅，一派天成。

　　2、“笔精墨妙”：深厚的笔墨功夫是传递画面信息的手段，也是作品精良的保证，不够高超的技法必然会因不够自信而神伤意失，或因手段拙劣便巧妆掩饰而显得虚伪做作沦为下品，所谓“逸、神、妙、能”四种品味的划分是相对准确而合理的，如果连能品的技法水准都达不到就谈不上逸品了。

　　3、“章法奇异”：在完善了基本法度的前提下，禅 悟所带来的般若智慧的运用自然会出现超法度的创举，对经营位置的处理自然会有奇思妙想。

　　4、“不假造作”：所谓：“虑明自照，不劳心力”（僧璨（《信心铭》），禅画是本性的流露，一切造作都是执着的反映，心境必须平直，表现才能畅达，在禅的境界里，一切都是圆融通透的，因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心经》）。

　　5、“虚实相生”：虚与实就是相互的对比，这是“不二法门”在画面上的具象体现，善用此法者定懂阴阳相生之说，记白守黑之理，朱耷最擅此道，其画大取大舍，大开大合，虚实互用，空灵绝伦。

　　6、“简约明快”：大道至简，过多的修饰和琐屑的补衬都是不够自信的表现。禅家的风范一惯以少胜多。因此，惜墨如金，简约明朗，以虚代实就成了禅 画的典型特征。

　　7、“平淡天真”：大禅师马祖道一说：“平常心是道”，平者常，淡者妙；平则无华，淡则有味。天真是天人合一，也是返璞归真，禅家说“本源自性天真佛”（玄觉《证道歌》）正是说此，禅者有此境界当然其画能入道矣。

　　以上这些禅画的共同特性实现了禅与画二者结合的独特构成机制，在艺术上也形成了不替代的审美价值，无论是以画显禅还是以禅作画都完美地体现了东方文明的高妙所在，禅画的价值如同其他传统文化一样值得当代有识之士去继承延续和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