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人物画

　　松江邦彦画像册

　　■朱同 赵启斌

　　明清肖像画是我国明清人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近700余年的历史积累，留下了大量优秀的肖像画作品。在各种肖像画的制作中，群体肖像画制作日益占据重要的地位，出现了诸多杰出的群体肖像画（或称组画式肖像）作品，如谢环的《杏园雅集图》、曾鲸的《牛首八十一祖像》、《娄东十老图》（南京博物院藏）等，都是明清群体肖像画的著名典范，尤其曾鲸的再传弟子、沈韶的学生徐璋终其一生心力创作的群体肖像《松江邦彦画像册》，更是明清时期杰出的群体肖像人物组画作品。

　　明清时期由于肖像画的巨大发展，在肖像画内部已经出现了专业分工的趋势：“或精云身，或善衣冠”，有的肖像画家擅长衣冠像的制作，有的则在胸像上造诣独特，或者在配景肖像上显其所长。肖像画的种类也日益繁多，逐渐出现多种类型肖像画兼容并进的发展局面。明清肖像画种类基本分为喜神、家堂、肖像等几种，当然最为流行的仍然是大影、行乐图以及群体肖像这几种肖像画的制作，徐璋的群体肖像《松江邦彦画像册》当属于群体肖像画中的组合式肖像画种类，是具有专题性意义的群体肖像画作品。

　　徐璋是曾鲸弟子沈韶的高足，穷其一生心力创作了《胜朝松江邦彦画像》，所作人物始于太学全思成，终于陈子龙，共画云间270年间地方往哲110人，此件像册现存94人，画像册中的另外一些肖像则在流传过程中已经佚失不存了，令人惋惜。在创制过程中就此件像册就曾经散失过，后被舟人送还：“（徐璋）出入恒以自随，尝渡江失之，懊恨累日，既经年而舟人忽以故物见还，一点无损，盖精神所注，即鬼神亦为之呵护”（陆锡雄《胜朝松江邦彦画像》题识），创作完成后，在流传过程辗转流失部分图像，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徐璋创作《松江邦彦画像册》，显然经过了长期的准备和酝酿，根据绘画后的题跋可知，此件作品乃是根据松江贤哲遗像而绘制的群体人物肖像：“尝以松江为衣冠渊薮，明代士大夫焯炜缇油，项背相望，而遗像未有襃集而成图者，乃竭一生心力，广蒐博访，手自临摹，久之积成若干幅”（同上）。为了真实写出云间先贤人物的典型面貌，徐璋走访了这些历史人物的后裔，请他们将平日密不示人的祖宗像拿出来加以观摩，并通过各种方式了解这些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和各自独特的个性特点、品德素养和成就等，在充分掌握基本素材点基础上进行创作，力争在肖似的基础上达到形神兼备的肖像画创作要求，从而创制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肖像画历史人物形象。作者耗费了大量的心血进行这一群体肖像画的创作，表达了作者对云间先贤们业绩的向往和自己的价值理想。

　　徐璋创作《松江邦彦画像册》，是在继承传统基本绘画技法的基础上，作出进一步的变革，吸收了新的绘画因素和创作手法，才使《松江邦彦画像册》的创制获得成功的。中国肖像画的表现手法，基本上是以单线平涂和白描为基本方法进行的，先构轮廓，然后淡彩敷色，这一方法来自吴道子的传统，到了曾鲸、徐璋生活的时代，将其进一步发展和变革，因而出现了墨骨为正、色彩渲染使肖像画出现质感的“江南派”传法，张庚《国朝画征录》说：“写真之法，闽中曾鲸氏墨骨为正，江左传之。写真有两派：一重墨骨，墨骨既成，然后傅色彩，以取气色之老少，其精神早传于墨骨中矣……略用淡墨，钩出五官部位之大意，全用色彩渲染，此江南画家之传法”。墨骨用色，淡墨和色，多层干染，以这一绘画创作手法进行肖像画创作，成为晚明以来最为主要的肖像画创作手法，这是在徐璋和他的太老师曾鲸手中逐步加以完成，制作肖像注重墨骨，晕染傅彩富有质感，并注重人物的透视效果和明暗关系，使人物有立体感（“凹凸感”），将中国肖像画的创制发展到新的境地。不仅如此，徐璋在使用绢帛创作肖像画的基础上，同时又开启了用生纸作肖像，改变了传统用绫、绢、帛等丝织物作画的习惯，从《松江邦彦画像册》纸质作品上，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一变法的成功。徐璋这一变革对任颐等人肖像画的创作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纸上作肖像，徐璋开启了中国肖像画的先河。如果没有徐璋生纸写生的方法，没有曾鲸、禹之鼎等人的肖像画创作方法的新进展，以及西方传来的肖像画技法的影响，也不可能出现清末中国肖像人物画的新突破，创造出具有兼工带写、写意型的中国肖像画新形式。

　　通过自己在艺术上的创造性活动，徐璋将云间110位地方先贤、忠臣义士、抗清名将、文人名士一一纳入画面，创造出了深具历史意义、文化意义和艺术价值的肖像画作品，然而画家并没有在创造这件作品时得到利益，相反，由于徐璋的这一肖像画创作无意间触犯了清廷的忌讳，在文字狱最为严厉的时期被人向乾隆皇帝告发，最终被乾隆帝逐出宫廷，摈弃不用：“着新来画画人徐璋回去罢”。徐璋在京城无法立足，被迫重回江南，郁郁寡欢，在不得意中度过了自己的一生。正是由于这一群体肖像的成功制作，不仅从《胜朝松江邦彦画像》具体看到云间先贤的容貌衣冠，同时从中也感受到一位有思想、有灵魂的肖像画家的脉搏跃动。这一群体肖像的创制完成，是以画家本人承担巨大的代价而完成的，从中可以隐约折射出艺术创造所必须要走的曲折的道路。

　　《松江邦彦画像册》的成功创制，从一个方面反映出中国画家把握驾驭大场面、群体肖像画、历史肖像画制作的能力和水平。尤其这种积累素材、自觉进行群体肖像画创作的创作行为，为如何进行肖像画创作选题，突出肖像画创作的典型特色、文化自觉意识和艺术突破，提供了难得的新尝试和历史经验。徐璋创作《松江邦彦画像册》，在肖像画创作历史上，成为中国肖像画近代化、现代化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