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孔子论君子之用，谓不可以器为。盖器者形下一方之限，未足以大受也。而成德之道无施不可，刚柔利钝，出处行藏，流之斯为川，塞之斯为渊，升则云行，潜则雨敷，体无不备，用无不周，庸独为一才一艺之具也哉！是以自来能以一端树立者，皆不廑于方隅之知，而必成乎孚尹之功也。故曰“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斯诚千古艺道人事之心秘也。予观夫五峰先生之缋事，其盖深有得于斯道欤！

　　五峰先生少嗜翰墨，得从其乡老问学，以服事于斯道，积学渐长，寔奠其基。中经人事之多艰，适际鼎革之运会，壮岁之后，遂乃致力于懋迁，化居有无，以至有成。而子贡结驷，不忘于闻道，其于书画文学之初心固未尝一日去诸怀也。于是北诣京庠，徧访有道，广参溥证，通乎寤寐。以其周流不器之才具，磊落清明之性识，砥砺淬摩之闻见，一决之笔墨方寸间，质宗古意，文变今情，以兹有限，应彼无方，诚乎有人所难到者也。

　　先生胸次超旷，志虑精谨，于画史古今之源流、笔墨之因变，莫不详考而明断，然后一归之于履践。知以行之，行以知之，然后为能折衷于古贤。方其从容自得，临轩意适，明窗净几，对二三同怀之友，吟诗挥翰，以写胸中洒落不覊之致，抑得其本矣！嗟乎！此殆古人所谓“立万象于胸中，传千祀于毫翰”者欤？抑予所谓不器之效欤？

　　今年秋，先生出一编示予，曰：“兹累年所得，凡如干件，吾心之所寄，而意之所存也，子为我序。”予受而读之，则其间笔点虬节，墨旉枯蕖，烟霞氤氲，林壑幽苍，诸体众法，无不备在。而其遒逸朴拙、元气淋漓处，殊得青藤、个山之遗意，法出于古，境开乎新，而先生心意之所存固有以见之也。明庐师命之曰“与古为徒”，则又可以见先生志存高远而抗乎俗流之上也。予缪不知画，即所知于先生者，稍引端绪，以见夫大本之要、不器之用焉。是为序。

　　岁次乙未，嘉平之月，吴兴钱伟强弱侯父敬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