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萃
颊上添毫
文/韩羽(石家庄)
浏览凡·高画册,翻一缠绑着纱布的头像,不由莞尔,想起了黑泽明导演的影片《梦》。
一青年画家穿越时空,从凡·高画的《阿尔的吊桥》的吊桥上走进了凡·高的世界。凡·高戴着草帽正挥笔作画。青年问:“阁下想必是凡·高吧?”凡·高点点头说:“为什么不去画画,这片景色美得简直让人屏息。我常常不自觉地迷失在自然的美景中,我下笔时浑然天成,仿佛做梦一样。”青年问:“你没事吧,你好像受伤了。”凡·高指了指缠绑着纱布的腮帮子:“是的,昨天我试着画幅自画像,耳朵怎么画都画不好,所以我自己把耳朵割掉了。我得快点,我作画的时光所剩无几,没有时间跟你闲扯淡。”
《凡·高传》一书中交待得清清楚楚,是因了妓女的一句话,凡·高把自己的耳朵割掉了。这很有点像《聊斋志异》中的故事,一孙姓青年听了女孩子阿宝的一句玩笑话,剁掉了一个手指头。说好听些是“情痴”,说不好听的是脑子有点毛病。而凡·高郑重其事地告诉那青年说:“耳朵怎么画都画不好,所以我把耳朵割掉了。”这话谁信,反正我不信。那青年信不信?不得而知,他也不好再开口了,因为凡·高接着还有一句:“没有时间跟你闲扯淡。”
到底凡·高说过这话没有?无从查考。倒很可能是黑泽明的迁想妙得。但我却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因了这句话,使凡·高更可亲更有人情味,原来令人仰目而视的杰出绘画大师竟也是个普普通通的狡狯而风趣的倔老头儿。且莫小瞧这句话,它的作用,不亚于顾恺之画裴楷在其颊上添画出的三毛。
选自2016年2月10日《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