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33版:书法

浣溪斋论书札丛(三)

■朱中原

  赵撝叔篆籀

  篆籀之书起源甚古,广而论之,若甲骨、金文、六国古文、秦代钟鼎、刻石、简牍、李斯小篆、汉代砖瓦乃至汉末铭石之书,皆可呼为篆籀之书也。然甲金钟鼎皆以文字论,非以书法论也。甲金、钟鼎谓其入于书可也,若谓其书法,则不可。篆籀之书,李斯、少温而后,清季以前,几处停滞状态,未有以篆籀而能称大家者也。唯清季邓完白一出,则世人始知篆籀可入书矣。完白而后,则吴让之、吴大澂、赵撝叔、何子贞、吴缶翁等承其绪,一扫玉箸篆均等之法也。后之治甲金六国古文者多推尊王澍、洪亮吉、钱坫、孙星衍、段玉裁、罗雪堂、俞曲园、章太炎等篆籀之书,凡此诸家,或以玉箸篆胜,或以吸收新出之甲骨钟鼎胜,或以学问胜,或以书卷气胜,然若以艺术创造论,则气息靡弱,殊乏变化,逊邓、吴诸公一筹也。赵氏承完白之法,以篆为隶,以隶为篆,以分作真,以真作分,以汉碑之法作魏碑,以方笔作篆,以圆笔作隶,复以篆分之法入于行草,以扁侧之笔运势,其结体及用线之粗细变化,极尽夭矫夸饰铺张奇肆纵横排挞之能事,又过于邓矣。然撝叔之书,功在夭矫扁侧之法,亦罪在夭矫扁侧之法,正南海所言“今天下多言北碑,而尽为靡靡之音,皆撝叔之罪也”。康氏固激切之论,然亦不为非也。清季简札之书靡弱,然篆隶碑版之书大盛。若以功力论,或胜于前朝;若以性情论,或有未及处。此宜别而辨之、分而论之也。吾以撝叔篆籀为首,分隶次之,真书再次之,小字简札又次之,大字行草则多扬厉粗率之笔,未可称妙也。

  何绍基篆分

  何氏以篆籀及汉分之法入真书,又以真书之法写行草,故能奇古奥峭,是故未有不谙篆分及真书而能擅行草者也。今日之追摹子贞者,徒斤斤于其行草,而不探其篆分及真书之法,未有窥其堂奥者也。何氏虽精于篆分,然若与邓、吴诸家比,则其篆籀未可称上品也。然何氏真书及行草之法又多溯源于篆分。故未有舍篆分而言其行草者也。何氏最为人称道者,乃其行草,然其造诣最精湛者,乃其真书,也即行楷书。何氏以篆籀及分书笔意作真书,故笔笔皆回腕,此颜鲁公家法也。何氏虽谙篆籀,然其篆多盘曲绞结之笔,妖娆有余而庄重不足,自逊于邓、吴诸家矣。

  康南海保皇会手迹

  除书法作品外,康南海留存下来大量手迹,其中多为其游历海外时致保皇党人密札。这些手迹,披露了康有为、梁启超于1900年前后发动两湖、两广武装勤王的重大军事行动。这是目前史学界一直比较忽视的。康、梁在发动武装起义的过程中,在两广地区除借助粤军、外国军队外,还动用了大量秘密会党组织,也就是今天所说的黑社会组织。由于是进行军事行动和动用黑社会组织,故康、梁及其同党一直在竭力销毁或隐匿这批史料,淡化其武装斗争的色彩,这给后来的历史研究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和误读。也就是说,目前所看到的史料,仍然只是冰山一角!相比于其书法作品,这些手迹的史料价值和书法艺术价值更值得研究。康氏书札多为行草,其书以颜体为基,揉入篆籀笔意,体势开张,大气磅礴,相比于其大字行书,其小字函札更为自由、率意,体现了康氏纵横捭阖的精神气格。

  清季碑书笔法

  刘石庵用毫善挫,伊墨卿用毫善排,邓完白用毫善铺,何子贞用毫善敛,张廉卿用毫善裹,康南海用毫善纵,郑海藏用毫善宕;何子贞用笔善掣,翁常熟用笔善回,赵撝叔用笔善攲;沈寐叟善驻笔,康南海善圆笔,梁任公善直笔,郑海藏善拽笔,李梅庵善战笔;邓完白结字疏朗,伊墨卿结字紧密,赵撝叔结字错综,谭延闿结字宽博,张廉卿结字颀长,沈寐叟结字攲侧,梁任公结字严整;伊墨卿雍容,邓完白浑穆,张廉卿瘦硬,刘石庵肥厚,赵撝叔妖娆,沈寐叟奇肆,康南海纵逸,梁任公清刚,郑海藏松秀,李叔同淡静。

  注:刘石庵虽以帖学名家,然晚岁书碑,亦颇可观也。

  评论的偏见

  林木先生有文《艺术评论的偏见》,某甚许之。虽其对蒋兆和及其《流民图》之批评多有偏颇处,吾侪皆实难苟同,然此文评画史画家及画史上之画评,却较为中肯。中国的文艺批评,都带有或多或少的文人情结。所谓文人情结,即是以文人个人好恶而进行批评,缺乏学理逻辑,多杂个人情感,或喜好,或师承,或门生故交,或固有认知,或知识体系,等等,故未必纯然客观中肯,此不独今日,古自有之。虽杜少陵、韩退之、苏才翁、米海岳、董文敏、康南海、周作人等大家巨擘,亦不能免之。譬如米海岳之贬颜鲁公及旭素之言,虽有其可取处,然若尽信,则又误矣。不过,对此亦不必有钱钟书似的苛责。即如二十世纪之画坛,亦流派纷呈,各派之间,多互相贬损乃至攻伐,其互相攻伐之言,不必过于当真。譬如某甲与某乙,皆为画坛巨擘,某甲攻某乙,某乙攻某甲,若纯信某甲言,则某乙无价值矣,若纯信某乙言,则某甲亦无价值矣。然某甲与某乙,果无价值焉?是又不然矣。艺术创作与艺术评判,本乃两途,非可以等同视之矣。创作者未必善评论,评论者未必善创作。如米芾虽贵为“宋四家”之一,其书颇有可学处,然其论书语则多偏见,尤其恶张旭怀素之言,未可尽信。康南海书乃天才之笔,未可尽学,然其书学则论证严密,语多精髓,未可轻废,后世多有批评之言,然实未解南海本意之故。齐白石乃画坛巨擘,然若将其评论画史画家之言奉为至宝,则又未免偏狭矣。若林木文所言之陈子庄者,我蜀之画坛奇杰也,其放旷之精神,我辈之楷模,然其评人论艺,不乏偏狭之论。若追摹其精神,诚画坛之福也,然若尽信其评画之言,则又误入歧途也。

  (未完待续)


美术报 书法 00033 浣溪斋论书札丛(三) 2016-03-05 12816382 2 2016年03月05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