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17版:阅读

可贵的稗史

文/何怀硕(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研究所教授)

  王犁出版美术家艺文随笔《排岭的天空》前,寄来书稿清样说“希望先生抽空赐序”。我本来不知道这套丛书,也不知道王犁这本书写什么;月初收到,月中要交稿,我近日恰恰正事杂事颇多,头皮一紧,赶快翻读书稿。原来所写虽有许多我不熟悉的江浙及各方画家、人物,有些则是我几次去杭州开会,去中国美院讲学所认识的一些前辈、同道与学友。王犁的随笔,勾起我许多美好往事的回忆。

  杭州地灵人杰,确有许多潇洒的名士,类乎世说新语中人。我所接触虽极有限,但印象深刻。朱豹卿、章祖安、童中焘、吴山明、范景中、曹意强、刘国辉、尉晓榕,年轻画家午社诸君、陈经、陈纬兄弟等等,老中青各有鲜明个性。不谈在书画、艺术史论等方面大名鼎鼎的老师辈,就以“午社”及其周边一批中青年文艺家,生活情调之闲适,风仪之舒爽,《世说新语》中如“任诞、豪爽、巧艺、轻诋、赏誉、栖逸、排调”,所标榜的各目,似依稀可见。我与他们相处,心中自忖:人各有青少年时代,我辈青少年之蹇连与彼辈之雅逸,何异天上人间。

  王犁喜欢交友。交友能广见闻,相激励;分享快乐,问道解惑。尤其修养有素的长辈,不啻不必注册,不必叩头而可得的“私人老师”。一个人师友多了,便天地广大。王犁真是聪明,他爱朋友,丰富了自己,也帮助了别人,甚至联络了不同的个体,成为一片风景。大凡一个人所连结的那几群朋友,都必能暗暗彰显某种各有个性的人文气象。这些朋辈、同学、师友,像围棋子,各自独立,又结成关系。而此关系是自由组合;可以有目的性的建立,也可以随时解构,重新组建。友谊之为物,自古歌颂不绝,良有以也。

  朱豹卿老先生2011年82岁高龄仙逝。豹翁最后十几年,因为有了王犁这个年轻又热心的小友,必多了许多喜乐和安慰。2010年我去中国美院讲学,王犁伴我去拜访豹翁,那时我们聊得很亲切,不客套。我请他画一条鱼给我,他拿起笔来,随便画一条鱼,左边画两个肥肥矮矮正在发芽的水仙头。然后题字:“豹卿涂鸦惭愧惭愧 怀硕先生笑笑 庚寅初夏于杭州”。没想到那是我拜晤豹翁唯一也是最后一面。次日在王犁家,王犁拿一卷豹卿的四君子图卷请我题跋,我这样写:“昨日访豹卿先生冒昧乞鱼一尾,蒙即挥秃笔赐赠。今日来王犁家见先生四君子图卷,古来有隐于市者不求闻达,而幽光远曳为知者所仰,豹卿先生不亦第五君子乎?庚寅孟夏于杭州听雨坊,何怀硕”。两年后,2013年癸巳正月,王犁偕女友宣帆来台北为前跋请补印章,我又在后面加跋悼念豹老遽归道山。同时王犁请跋豹卿先生书宾虹先生画学篇。我又写了几行:“余曾见豹卿先生作画,破笔浊水,行笔如牛吃草,如龟曳尾,神乎其妙。不守庸规,生拙朴茂,涤荡尘秽,画既如此,书法亦然”。

  王犁使我与豹卿先生三人因联结而有一段翰墨缘,这是人生很可贵的部分。爱朋友,自我能扩大,许多有意义的东西能创造出来,王犁很懂得其奥妙。

  去年1月,王犁要我为吴藕汀老人的一小卷书法写个引首。我用隶字写了“藕汀老人手泽”,又以行书写“甲午惊蛰后三日,何怀硕于台北涩盦”。吴老先生十年前谢世,92岁。王犁对老一辈有成就的文人特别敬重。生者努力寻机亲聆欬唾;往者则珍重其手泽、文章。在此中王犁就慢慢见多识广,知道许多他的同辈所不知的人事物。王犁好学之外,勤于用朴素的散文记述所见所遇所感的一切。这些文字使飞鸿留下鸿爪,无意间也积累了许多可贵的稗史,贡献予后来的有心人。我们该为王犁点个“赞”。

  (《排岭的天空》王犁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1月第一版)


美术报 阅读 00017 可贵的稗史 2016-03-12 12825531 2 2016年03月1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