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看了伍尔芙在1931年关于女性职业的一篇演讲，不免心有戚戚焉。

　　在文中，伍尔芙诉说了身为女性作家的真实体验，她认为写作是一个崇高而无害的职业，不会破坏家庭和睦，对开支也没有要求，花16便士买的纸就够写莎士比亚的全部戏剧了，前提是如果你也有莎士比亚的才华的话。

　　当然，这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好事，尤其对女人来讲，所以，伍尔芙随后又直截了当地指出女人想要从事写作看似容易，其实艰难，因为必须杀掉“屋内的天使”，战胜许多鬼魂和偏见，才能够将自己的真实体验讲出来。

　　“屋内的天使”在西方通常用来形容那些具有奉献精神的女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贤妻良母。这原本是对女性的赞誉，也是女性一直以来被教育的楷模，伍尔芙却告诉我们，只有摧毁这个形象，追求有意义的事业和生活，女性才有可能获得解放。

　　伍尔芙描述的是女性在写作领域的艰难，事实上，这种艰难在艺术创作领域亦然，甚至可以说，女性从事艺术创作在某种程度上比写作更为艰辛。

　　这可能是因为一来艺术比文学更小众，二来艺术创作需要的空间更大，这种空间包括精神、自由、经济以及社会评价等等，因此所面临的障碍和困难也就更多，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女性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摇摆，最终难以坚持下去。结果就是，与女作家相比，杰出的女艺术家数量要少得多，也因此才会有琳达·诺克林的追问，“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

　　当然琳达认为其主要原因是社会对于男女两性的不平等待遇，此外，艺术创作要求学习特殊的技术和技巧，诗人和小说家则不需要这些。所以，女人可以在文学界与男子相匹敌，甚至成为创新者，然而在艺术界就相对稀少。

　　实际上，技术和技巧并不是最大的障碍，与男性相比，不是女性的智力和天赋不够，而是她们能够得到的机会太少，此外，即便有了机会，女性也往往会在是否能投入足够的精力去专注自己的事业方面落了下风，因为到了今天，绝大部分女性依然是难以摆脱“屋内天使”的。

　　我们所处的时代，表面看起来，似乎已经给女性艺术家的生存和绽放提供了很好的空间，然而，只有当你亲自尝试进入，你才能够体会，其实我们所面对的，跟历史上那些女性前辈是同样的困难。或许有些女艺术家是幸运的，她们感受不到女性绘画者的挣扎和摇摆，但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有足够的幸运。在今天，一个女人想要能够安静地体面地轻松地愉悦地从事艺术创作，不用挣扎，不用摇摆，也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身为女人，虽然并不喜欢女性主义艺术家这种称谓，却也无法否认自己是一个女性绘画者的现实，也很清楚在男性占有话语权的社会中女性艺术家生存的艰辛。然而无论如何艰难，无论会经历怎样的摇摆，我们还是要一步步努力向前走着，竭尽所能。毕竟对女性而言，有一个独立的意识觉醒，这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女性绘画者，我个人的体会是，以前对绘画除了热爱之外更多的是理想主义的激情，而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在绘画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支撑生活的方式，它并不重要，但不可或缺。因为它可以抚慰我的灵魂，给我力量和勇气，让我能够战胜“屋内的天使”，向着光明一点一点涂抹着色彩。

　　（余颖，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