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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评论

水墨之实验性

文/杨小彦(广州)

  困扰水墨画界之深刻问题是,这一画种是否具有当代性,是否能产生让人信服之现代转型,是否能够成为现代性之有效载体。

  或许,这些都是假问题。

  2004年,我参加由深圳画院组织的研讨会,主题是:“全球化进程中中国水墨画之走向”。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一主题,只有我提出质疑:为什么西方没有一个“油画界”?偏偏我们却喜欢提“水墨画”?为什么我在西方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谁会组织一场类似的研讨会,比如叫“全球化进程中西方油画之走向”,偏偏我们总抓着水墨不放?

  “实验水墨”或许也叫“抽象水墨”,与半新不旧之“新文人画”拉开距离。今天,还有人叫“新水墨”,以区别据说曾经存在的“旧”水墨。

  事实上,带给中国水墨抽象浪潮的是一个中国台湾画人刘国松,而成就刘国松者,却是一老广东人、海外著名中国美术史学者李铸晋,正是他,率先提倡艺术中之“东方主义”而看中年轻刘国松,让他得以有机会把一种纸本抽象作品带到西方,并期望通过他之作品,让西方也认识到东方绘画现代主义之可能。之后,刘国松来到刚开始改革之大陆,并迅速影响了一批年轻的水墨画人。

  从历史看,水墨之抽象性构成“实验水墨”之核心主题,皮道坚将之称为“水墨性”,并嫁接到“中国性”这一更广大之概念,从而给予这一水墨运动以强有力之支持,并成为其中当仁不让之理论领军。“实验艺术”一词源于贡布里希《艺术发展史》中对西方现代主义现状之描述,而在中国发展至今,甚至成为美术教育之科目专有词,成为艺术学之其中之发展方向,却是贡氏在中国世俗化之直接结果。笔者曾经撰文讨论过这一世俗化之原由,而暗含对这一概念泛滥之担忧。只是,这并不影响概念在特定水墨语境中之流布。今天,“实验水墨”已经成为一历史性名词,用以指称发生在水墨语境中之抽象运动。

  我愿意从正面的意义来理解“实验水墨”中之“实验”概念,尽管可能这一理解差强人意。水墨之进入实验,也就意味着水墨画界中,有人愿意以一种更为自觉与主动之态势,参与到艺术现代性之转型当中,并希望能够成为水墨转型之先驱。此一实验之悖论是,艺术作为一个整体,转型是其题中应有之义,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守着水墨这一媒材?从某种意义看,徐冰之《天书》可能正包含着对这一实验运动之微妙否定,因为徐冰所使用之形式,正是中国传统活字印刷本身。当他自创的字无法辨认之时,其否定之主题便得以完全确立。中国传统文化之载体活字印刷已经成为问题,水墨凭什么会没有问题?会因所谓“实验”而得以延续?我在讨论方土的抽象实验水墨时,就发出一个强烈的疑问:当水墨面对现代主义挑战而作出某种回应时(抽象正是一种回应),却仍然忘不了自己之水墨身份。但是,既然是实验,既然是现代主义,为什么水墨这一身份仍然如此重要?其实,今天,即使实验水墨已经蔚为历史,这一尖锐怀疑仍然有效。丹托说得很清楚,艺术家不一定就是画家,同样,画家也不一定就是艺术家。同理,水墨画不一定要转型,要转型也不一定非水墨不可。于是,问题就变成了:对于水墨而言,“实验”是否是一个外加的目标?

  或许,正在发生的张羽之终结书写之行为,可以为这一抽象水墨运动划上真实的句号。不管如何,他曾经作为这一运动之核心人物,似乎的确有道理亲手终结曾经的开始。这证明,水墨之实验性正包孕着真实的自我否定。其价值也正在这里。

  (杨小彦,中山大学教授)


美术报 评论 00018 水墨之实验性 2016-04-30 12863091 2 2016年04月3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