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
画家的
幸福
文/刀马旦(上海)
一个
画家的
幸福
文/刀马旦(上海)
对自身的毫不理解是一种幸福吗?哦,我们绝不承认。但是,梅特林克在《青鸟》里简单粗暴地说,是的!这个比利时人在幸福之园里招来了一大群胖子,最大的胖子叫有钱幸福,还有聋得像木头的一无所知幸福,眼睛像蜜桃果汁冻的睡眠过度幸福,瞎得像鼹鼠的毫不理解幸福。
如今我由衷佩服梅特林克的洞见。对自身位置行为的过度理解和探索,实乃人生不幸的根源。
比方说,毛姆自传体小说《人生的枷锁》里的小菲利普,小跛子一个,自小失去家庭温暖,一生陷在对宗教、爱情和艺术的挣扎里,时时怀疑,处处失意。巴黎学画两年之后,小菲利普找到一个大画家指点一二。大画家坦率地告诉他,承认自己没有才华是件痛苦的事情,从他的画里,能看到聪慧和勤奋,可是没有一点才华的影子,如果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要比成千上万的画家好,和另外成千上万的画家一般高下,但是,永远不会有成为优秀的可能。
看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无法收拾。
透过这种局面,任何人都会发现一种严重严肃之物已被触及。关于艺术的本质,关于是否值得为此而生活的问题。它不仅是一个障碍,也是一个节点。
这时鸡汤式的法国说法适时出现,告诉小菲利普: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在世界上一定有某个地方为你而设,一旦找到,你就会安然嵌入。
毛姆通常是这样为他的主人公找到嵌入之路的:像那个被魔鬼附体的证券经纪人,别家弃子、抛弃文明世界,远遁塔希提,成就自己的绘画梦想,最后把自己的残败之躯和最伟大的作品一起付之一炬;或者像那个被拯救的年轻飞行员,放下在俗世已有的一切,上穷碧落下黄泉般在世间流浪、思索,在古老的哲学里追问个人的完善之途。
无独有偶,毛姆同时代的作家也在同样的问题上为其主人公嵌入。比如伊夫林·沃,这个写了伟大小说《故地重游》的人,让其主人公莱德从牛津大学退学,转战巴黎专攻绘画,最终成为有名画家,甚至用两幅画就能为自己所爱的女子赎回自由。有意思的是,伊夫林·沃本人却经历了相逆的转变:他也从牛津退学,转而学画,发现并非所长,徘徊良久后,这个7岁就写出短篇小说并出版的人,最终回归了文学。
毛姆为小菲利普设计的嵌入是这样的:放弃画家梦想,返回故乡,成为一名乡村医生,获得村民敬意。在解开重重的人生枷锁后,小菲利普得到了心灵的宁静,大体过得圆满。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步入寻常,都需要跟自身的和解。梅特林克的幸福,应该是这个意义上的。而随心所愿还能万人如海一身藏,装个天聋地瞎,简直就是幸福的至高境界了。
(刀马旦,剧作家、艺术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