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的历史》读记

　　文／赵阳（北京）

　　《立体的历史——从图像看古代中国与域外文化》一书是改写增补自2012年邢义田先生应上海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之邀，担任“光华杰出人文讲座”的四次演讲。这四讲分别是“‘图像与历史研究’之孙悟空篇”、“想象中的胡人：从‘左祍孔子’说起”、“希腊大力士流浪到中国？”、“他山之石：古希腊陶片流放制与罗马帝国禁卫军”。这四讲以“古代中国与域外文化”关系为主轴，综合若干过去的研究，但也增补了一些材料和想法，甚至部分文章稍稍挪移了重点和扩大了范围。前三篇主要围绕着图像与文字材料，考察古代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的关系或者中古中国与古代地中海世界的联系。第四篇则受古希腊陶片流放制和罗马禁卫军制度启示，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某些中国古代的制度和现象。

　　由陈垣、向达、冯承钧等先辈开创的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传统一直是史学界热衷的课题。与以往学者不同，作者提出在研究中外文化交流上最好能够满足以下两个条件：具体举出文化传播的过程和路线证据；说明什么力量或媒介促成文化的传播。由于邢义田先生研究的主要方向为罗马史和秦汉史，所以在从古希腊、罗马一直到我国中原的文化传播与交流上，有着更为广阔的视角和材料。作者强调视觉性或图像材料不应再被放在我们考察历史的视线之外，同时扩大视野到中国以外的历史文化传统，对我们回头来看自己的传统也有着一定的帮助。格套、榜题、文献与画像解释是作者汉画解读的一种主要方法。就探索画像寓意的角度而言，解析格套的一个基本工作是确立图像构成的单元，分析构成图像单元的元件，区分其中必要、次要和非必要的部分。作者在汉画解读方法上既注意到巫鸿在《武梁祠》中的整体性概念，同时又十分关注到格套、榜题等一些方法，可以说是极其重要而又全面。

　　邢义田先生在第二讲中通过对辽金元墓葬壁画中人物形象的衣祍分析，指出草原游牧民族如果不曾和讲究右衽的华夏士族接触，原本可能并不把衣祍的左或右太当一回事。在辽金元墓葬中，如宣化下八里辽墓壁画、河南登封王上村金墓壁画、内蒙古赤峰宝山元墓壁画中都存在人物形象衣祍的左或右。除邢义田先生的举例外，笔者发现这一特点在传为元代何澄的《归庄图》中也有所体现。何澄生平不详，薛永年先生根据《归庄图》后的题跋推知何澄是生于金末活动于元初的北方画家。画卷中的陶渊明有着程式化的形象：头戴葛巾，身着宽袍，衣带飘然，微胖，细目，长髯，持杖，而且大多面左。这种定型化的陶渊明形象，很可能是来源自李公麟，但在表现仆人形象方面此图却出现了与其他传世《归去来辞图》版本的不一致，如画面中的老者衣襟多为左衽，但也有身着右衽衣服的人物。河南登封王上村金墓墓室东南壁上有仕女图，侍女衣衽既有左又有右；同样的情形也见于内蒙古赤峰宝山元墓壁画中的墓主夫妇，男主人着右衽，女主人却着左衽。何澄《归庄图》既有源于北宋李公麟的程式化的陶渊明形象，又有结合了金元北方地区墓室壁画中左右衽兼具的仆人形象。这一综合因素或为画卷的断代也能提供一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