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千载龟兹觅
梦醒一朝向西驰
■陈青洋(杭州)
2016年5月8日,我驱车从杭州出发。途经西安、天水、兰州、西宁、武威、张掖、嘉峪关、敦煌、瓜州、哈密、吐鲁番、鄯善、乌鲁木齐、新源、库车、阿克苏、喀什、塔什库尔干、红旗拉甫、叶城、和田、策勒、于田、民丰、且末、若羌、洛阳,翻越了祁连山、天山,沿昆仑山北面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翻越阿尔金山……7月10日回到杭州。历时64天,行程约20000公里。
这一路,是“丝绸之路”,“佛教西来之路”,“唐宋边塞诗词之路”,“西域古洞窟艺术之路”的“四路合一”。而这“四路”合一的当代意义,正是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脉络相通的历史佐证。这不是走马观花式的浮光掠影观光采风,也不是没有深度文化解读的对景写生。这已经是我第4次到新疆了。只有“这样”的“到过”,你才知道,真正的“意义”才会真正地“呈现”在你的眼前与心中。
沧海桑田的丝绸之路
古丝绸之路从西安出发,路径在中国境内分为三条:天山北路、西域北路和西域南路。
我沿着天山北路,从西安、敦煌、哈密、乌鲁木齐到达新源。又沿着西域北路,从吐鲁番、焉耆、库车、阿克苏、喀什到帕米尔高原。再沿着西域南路往回走,从和田、尼雅、且末、楼兰到敦煌,走完了所有古丝绸之路在国内的路线。一路想像着丝绸之路昔日灿烂如花的繁华,发沧海桑田之叹。
玉门关、阳关,丝绸之路出西域北路和西域南路的必经关卡,也是最著名的“关”。但眼前的荒漠只有凭着传下的文字“定位”让人想像。我站在沙漠烈日下,想象“秦时明月,汉时关”。
库木吐拉石窟位于天山南侧切勒塔格山的山体中,是距龟兹首府,古丝绸之路重镇唐代伊逻庐城最近的大型石窟群。那时玄奘取经,到过这里。玄奘《大唐西域记》记载当时龟兹的佛教盛况:“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曾经这里寺院林立,壁画璀璨。7.5米高的大佛,脚踩莲花来到这里。而今只见一片黄土秃山,满目荒芜,没人带路是根本找不到的,到那里,群山深谷中只有我和带路的两个人。
佛教西来之路
我沿着玄奘取经归来的路,追寻他所到的足迹,一路走来。从他当年的回国之途,经葱岭(帕米尔高原,今塔什库尔干县)、大流沙(塔克拉玛干沙漠,叶城、和田、民丰、且末、若羌)、敦煌、瓜州(今甘肃安西县东南),回到长安。一路凭着《大唐西域记》的沿途记录文字,想象当年。
玄奘取经去时的路我去时也基本走过。不要说《西游记》的七十二劫难,不要说人为的劫数,仅仅是路途的艰险都是非常人可以承受的。我开车走都已经体验了“艰险”。我想,那不是“承受”——承受是承受不了的,那是“承担”。承担着信仰,那是万劫不灭的无穷力量。
我在鸠摩罗什的出家地龟兹,这个他一生中起点的地方,深入考察了与石窟壁画相关的佛教文化的渊源。前秦吕光攻破龟兹,鸠摩罗什被接到凉州(武威),羁留凉州十七载。我在长安草堂寺拜谒了鸠摩罗什舍利塔。这是他生命最后的十多年里,主持规模宏大的译经场,弘扬佛法的重要地方。鸠摩罗什,一生一世,只做了一件事。这“一件事”,对于中华文化,对于人类的生存智慧,不可估量。
唐宋边塞诗词之路
“凉州词”是边塞标志性的诗族。最为大家熟知的大概就是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古凉州就是现在的武威市。而武威最有名的,也是古边塞诗的千古绝唱,王维的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李白《幽州胡马客歌》写张掖(古甘州)骑射女汉子:“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翻飞射鸟兽,花月醉雕鞍。” 到张掖已是“花月醉雕鞍”,一路向西,日照猛烈,我在车上笑,是不是已经晒得“颜如赪玉盘”。
燕支山,在张掖东南,盛产胭脂。汉霍去病在此大破匈奴,留下了“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古匈奴悲歌。瓜州(安西),那是王昌龄写“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地。“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岑参的《火山云歌送别》写的是鄯善“火焰山”,我到那里正是“五月”。“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写的是米泉。米泉,就是古轮台。“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边塞诗之路,也是古战场之路。身置“古来征战几人回”之地,感慨万千。边塞诗,表面上看,讲的是战争,但它的实质是在祈求和平。
西域古洞窟艺术之路
古洞窟壁画艺术,是中国画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至今,中国画界对它的研究还是十分薄弱而多缺憾。由于“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实施。古丝绸之路上的西域古洞窟壁画艺术再次引起美术界的高度关注。
西域古洞窟壁画,是“一带一路”文化意义的美术呈现。从麦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天梯山石窟、榆林石窟、莫高窟、五个庙石窟开始到柏孜克里克石窟、吐峪沟石窟、克孜尔石窟、库木吐拉石窟、克孜尔尕哈石窟、森木赛姆石窟、阿艾石窟……我亲历了100多个古洞窟。对西域古洞窟壁画艺术进行了几乎是全覆盖的准深度考察,并与洞窟的守护、研究者进行了交流。
对于古洞窟艺术不可思议的精美伟大震撼人心的力量,惊叹不已;而对于古洞窟的保护与研究现状,感慨万千。国外学术界早就在说,敦煌在中国,敦煌研究在外国。比之西域古洞窟,更让人忧心如焚。而西域古洞窟的守护者,比之他们的前辈“常书鸿”们,同样可歌可泣。他们不为人知,默默无闻。
回来之后,我在《中国画画刊》专门开设了“西域洞窟”栏目,以此向西域古洞窟壁画艺术与它的守护者致敬。也只能如此,稍安吾心。
去年秋天,我第三次去新疆回来后写了《欲第四回赴新疆自驾考察古石窟二首》,录其一作结:
乙未秋寒醉酒诗,
霜天白水歌舞时。
魂牵千载龟兹觅,
梦醒一朝向西驰。
阳关西去雪消融,
大漠东来春草迟。
借问烽烟何处起,
轮台恰忆送别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