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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慧的偏书

(节选)

  鞠慧的偏书(节选)

  ■文/路东

  ⑴看过鞠慧几乎所有当代书写类文本后,联想到后现代涂抹艺术,鞠慧不太涂抹,可切近比较的是邱振中和王冬龄等艺术家的当代书写,在书写意识方面,他们相似相近处颇多。当代书写前沿地带的艺术家,大都认为中国书法已达至它自身的艺术极限,书法艺术的命运已接近它完成之时,但中国线丰富的书写表现力并非到书法为止。它仍蕴含着尚未打开的维度,而书写的可能正与此相关。传统书写语言如想脱胎换骨,它应加入到当代性转换中,成为当代艺术中不可忽略的重要部分,另一方面,当代书写,并非是指传统书法的当代变异,而是异于书法的中国线艺术的再度发轫。当代书写的在场姿态与书法有醒目的差异,它是传统书法气息不相投的近邻,是一个从出于汉语事物自身的陌异者,尤为重要的是,它在中国书法的旧宴旁另起炉灶,它拒绝对传统书法精神的摹写,就艺术意识谈,当代书写直接介入中国书写秩序的变更,它朝向书写的可能,也朝向可能生活。

  ⑶应该说,当代书写独立于传统书法,它与书写艺术史截然拉开了距离,这个有些突兀的距离,在习常审美秩序中产生了裂隙,聚集在这个裂隙中的是冲突和抵牾的力量。依主流书写的目光看,当代书写直截了当的轻蔑了汉字,它不认领已威权化的旧有规矩,似乎刻意与书写史较劲,它已犯了书写传统的大忌。其实,当代书写有它自身心向往之的艺术旨趣,它并非注定是对传统书写的抵抗和反动,它们虽相邻而在,但些许相似不能替代各自所是,它们是命运不同的两回事,是共同境遇中并在的两种艺术形式。

  鞠慧介入当代书写之前,在中国文人画及书法艺术中磨砺多年,已深谙书写艺术的传统,他对书写艺术史了然于心,并从中吸取过滋养力。从实事看,可以说,从传统中抽身而出的艺术家投入到当代书写中,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书法经典文本欠缺必要的敬意,这个事实,对邱振中和王冬龄而言如此,对鞠慧来说也是如此。

  ⑸传统书写止步在经典文本中,它甚至与当代性诉求格格不入,创造性书写如何可能?与绝大部分寄生在书法史中的书法家相比,当代书写艺术家的目光更锋利,他们较早认识到,书法作为书写艺术之一种,已达至它自身存在的极限,而书写艺术本身还远未完成,具开端意味的当代书写,特立独行,自行其是,合乎书写艺术正在当代性转换中显露的命运。

  我们认为,别开生面的艺术,向来是对现实世界的礼物性馈赠,它总是从存在的欠缺处生发。因此,对不同以往且更具诗性的另类书写之吁请,已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急迫之事,对此急迫有足够敏感者还较为稀少,急迫出自于危机,几乎被幽闭的汉语事物生长的极为缓慢,存在的可能性,已被过剩和多余的东西一再耽搁,这急迫,因时代的庸常而愈加急迫。值得追问的事实是,当庸常持续复制,没有涂抹,没有乱书,没有偏书,没有从当代书写中涌出的微光,中国书写秩序会不更幽暗隐晦吗?

  ⑺如前所言,当代书写艺术家的书写意识有颇多相通之处,但艺术家的个己性至关重要,这些艺术家各自文本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鞠慧将他这类文本称之为偏书,与发端于后现代影响的涂抹和乱书相比,偏书之谓偏书,就文化层面来说,比涂抹和乱书似乎有所节制,而涂抹与乱书,从告示的主张看,几乎是彻底的不买艺术史的账,它不预先在书写之事上为自身设置深渊式的背景,至少它显得更恣意、更可率性而为。但一切书写,都是在世之书写,艺术家置身在交错的文化中,鞠慧知道这深渊式的背景是涂抹不掉的,这个历史事实,从理论上可以悬置它,在具体的书写生活中会遭遇不可能,我们依此来理解涂抹与乱书的彻底性,这彻底性也许会打许多折扣。

  而鞠慧的偏书,作为当代书写的现象之一,它的书写立场同样显露在外,我们由偏书之偏的语意可知,它直接公开了与正书对峙或较量的关系,并将这种蕴含着众多裂隙的关系自觉带入到当代书写之中,鞠慧的偏书类文本提示我们,偏书的当代书写,从剥离汉字语义在当代书写中喧宾夺主的支配,到对汉字结体的艺术性解构、尤其在线条语言的图像化转换中,偏书挪用了正书忽略的某些元素,并在类似无序的鲜活图像中留存了它们的些微痕迹。偏书的线条,不仅解除了汉字形体和语意的羁绊,也解除了各种艺术学对线的限定,偏书的书写,比正书线条的自由度高得多,也更具当代图像的表现力。在艺术倾向和具体书写形式上,偏书之偏,并不是正书谱系自身的节外生枝,偏书之偏,它是与正书之正相左的,更深入地说,它与暮气已现的书写史相左。

  ⑼当代性是未确定的当代性,更是未完成的当代性。

  鞠慧以偏书介入纷争不已的当代生活,这是艺术家立身于世应取的姿态。偏书文本已进入人们的艺术视域,它已被极少数好眼光惊讶的打量。这些文本非此又非彼,非文字又非传统意味的艺术图像,线条的姿态变化匪夷,不稳定不确定,在宣纸上深度转换和飘移,它们初生缘起般的聚集又无设定的自在绽出,由线条交互而生的陌异图像,取消了由相对力量达成的高度稳定的画面秩序,突破了旧书写规则的制约,偏书力求出离主客二元对象化的历史困局,弃绝习常的相对经验,以当代书写创造一种相应的图像秩序,以这样的艺术意愿贯穿当代书写,灵性充沛的线条在交错中相互给予、相应而生。此外,偏书对汉字书写有比较深入的追问,汉字拟物象形,受制于物象世界,它的具象倾向是显明的,大地性过重,鞠慧通过对汉字的解构性书写,只余留汉字些微的痕迹,消解了汉字及物的形而下特征,激活中国线被遮蔽已久的抽象表现力,将线的运行带入更高的与心性相契的自由状态。

  偏书的画面形态异乎寻常,转换的时空关系中线条迷离。在这些文本中,隐约可见的历史事物痕迹,只作为被重写的艺术资源,与在历史记忆中沉沦的传统书写殊为不同,偏书文本大都保持着正在进行的鲜活时态,它们在未完成状态中指向某种可能,这与各种旧有艺术图式差异甚大。

  偏书之书不合时宜,与历史文本大相径庭,偏书之书写,又经常是具有解构倾向的书写,在庸常力量守护着书写秩序的年代,鞠慧的偏书,不可避免会遭遇被接受的难度。而艺术批评界似乎还没真正意识到当代书写的事件性,相关力量对当代书写并未深度介入,甚至还没做好谈论它的准备。

  ⑾何为正书?在鞠慧这里,被偏书相左的正书,并非仅指日常理解的书法史中的真、隶、篆书,鞠慧从艺术上果断界定的正书,有它可扩展的更宽的语义,在这里,与鞠慧的偏书相抵牾的正书,绝非只是指某类约定的书体,直截了当地说,这里所说的正与偏,可直接从艺术观的差异来谈,所谓正书,它指向一切服从规训力的制度化书写。而鞠慧的偏书,正是觉悟于对这类正书在先的拒绝,无论从对艺术当代性的把握上,或是在文本形式和艺术品质的创造性欲求方面,偏书,都是对书写艺术史上各种书写制度的自觉偏离。

  ⑿习常力量只在乎向他们记忆中堆积的艺术事实,却没有深入事实并追问和把握艺术性的能力,如此这般的习常力量,对现实中相异事物的到场往往会抵制和拒绝。当代书写已造成了视觉玄晕,包括批评家在内的许多人在此玄晕中身心不适,使之不适的缘由,不仅相关于审美习惯,它还关乎人对存在可能性的理解和领会。

  当代书写,相信可能性大于现实性,但却拒斥以浪漫主义为基础混淆可能性的各种妄念。涂抹、乱书、偏书类文本,与现实中多余和过剩者对峙,尽管,当代书写艺术还势单力薄,但它属于克服了旧观念的陌异类文本,将这些文本置入时代艺术语境中,它蕴含着极端意味的事件性。与存在的可能相关,这事件性并非只局限在艺术视域,它还有待向生活世界更宽的敞开。籍此,我们或许已拥有了向当代书写致敬的理由。

  其命惟新的当代书写,它拒绝寄生经典的传统书写,也不接受对西方当代艺术的移植和模仿,它是当代艺术中从根本处凸显了中国性的当代艺术。当代书写,正考验着这个时代的接受能力,它如面相非常的婴孩置身在成长的风险中,谁可预见庇护的力量出自哪里?也许,我们不必为当代书写担心,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造,会以特立独行的姿态立身于旧事物的幽暗中,并在这风险中遣送艺术的曙光。   (作者为著名诗人、艺术批评家)


美术报 展事 00026 鞠慧的偏书 2016-10-22 美术报2016-10-2200018;12963937 2 2016年10月2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