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画菖蒲一株，题“读你千遍不厌倦”，跋云：癸巳盛夏，往游神农架，避炎大九湖，水厓得蒲，携而归蜀，植于盆，朝夕相对，居然无厌。

　　且说今年八月五日，正值仲夏，天气猛热，哪得清凉？十堰友人告我：神农架山高水长，为华中最凉地，缘何不来，暂住几日耶？

　　于是携妻与子，并好友张学礼夫妇，到重庆，坐一夜火车，醒来看看山水，聊聊天，便到十堰。甫下车，诸友来接，把我们带到一个叫大川的山野就餐，并指路说，此路通往神农架。

　　也不急往神农架，次晨，先去襄樊，隆中怀卧龙诸葛，米公祠忆芾老故事，遇夹江蜀人，喝酒，话旧，买笔，没负一日时光。

　　次日歇息，故友聚首，或茶，或酒，叙事，倒也安逸。

　　二

　　第三日下午，一行七人，驾二车，径直驰往神农架。车行30里，山渐高，树渐密，人渐少。车行3小时，快到一个隧道前，友告：过隧道，便是神农架境内，气温将凉许多。于是，我伸手以待，果然，以隧道为界，凉热两重天：一边是酷暑潮热，一边是春秋凉爽。友说，以前无隧道，车越此山，须半日。过隧道不半小时，觅得一吃饭所在，野菜，就着随车的德国黑啤，且土且洋，别有一番好滋味。

　　酒罢，继续车行。天，愈发地黑了，不辨林木青绿；山，愈发地陡了，逼仄地矗立两旁；车，愈发地迟疑了，生怕错了路。群山在黑夜中沉沦了，隐显一弯细线，便是路。这路，却似一湾溪流，左右曲折，上上下下，蜿蜒徘徊。车灯如夏夜中的萤火虫，明暗灭着，窜行着。

　　蓦然，车到一高处，此地山比树高，望眼便开阔了，天上，众星闪烁，我激动起来，疾呼大家下车看看。四野寂寥，星河灿烂，草木中的诸虫，使劲地吟唱，与星光的闪烁合着节拍。我们仔细辨识各自熟悉的星星，又各自叹息一声，叹息多年来，已不见如此清澈的星空。神农架之游，有此良辰，心意足矣。虽然，这里离神农架的中心，还有两个小时车程。

　　次晨醒来，在小溪边溜达，数水中怪石，看路边野花。山中的早上，穿着衬衣，居然感觉寒意，于是上车往神农架深处。

　　三

　　神农架，山，林，沟，壑，可谓众美齐备，算是上天垂怜众生，硬是在热烦的华中，挪出这么一块清凉所在。而神农架之美，犹在大九湖。大九湖，是1700多米的高原上，群山起伏间的一个草甸湿地。大九湖的湖多，远不止九个，九，多的意思吧？乍见大九湖，颇有电视中到了一个原始地方的感觉。芸芸草木，多是平生初见，纷纷依着自己的性情生长着，式样各异，颜色不同，环境习惯，皆自有别，却互为依存。水尤清澈，下可见底，鱼，在这样清净的水里，自在着，没了遮挡，却方便了鸟们，不时被啄去，看来，自在是有代价的。

　　顺着众湖，往里走，渐闻水声潺潺，却不辨湖水流向。山势却窄了，树，随之也茂密了。末了，传来水声喧哗，近看，是一个20余米宽的水坑，湖水，流到这，便从坑底漏走，沿着地下河，流向远方。抬眼坑边，有一石碑，“汉江源”三字，赫然在目。原来，汉江作为长江最大的支流，从这里出发，迂回流经陕西的汉中、安康，沿途不拒细流，到江汉平原，已是浩淼无涯。大九湖的每个湖底，都有这样的漏，将神农架众山淌下的水，流走部分，维系着湖水的容量平衡，不然，此地便是汪洋若海。自然的平衡能力，辩证而守法。

　　那株至今在我案头生活，且常看不厌的菖蒲，便是聂东兄在这汉江源的厓边，采以赠我，说算是此行的念想。

　　四

　　昨夜画菖蒲，今天，却忆想起神农架之行，而神农架，在我心中，也该是“读你千遍不厌倦”的。掐指算，出发那天，距今，恰好两月，那么，这幅画，这文字，算是我不能忘却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