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传统而生
评刘亨中国画创作
■徐建融
刘亨是为中国画的传统而生的。致力于“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实现中国画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他自觉的使命。
中国画的传统,有正奇之分,好比太极图由阴阳鱼合成。潘天寿先生曾分析中国画传统,以“严于规矩法则”,注重“画之本法”,以形象塑造为中心的画家画归于“以平(正)取胜”的“科班”,而以“忽于规矩法则”注重“画外功夫”,以笔墨抒写为中心的文人画归于“以奇取胜”的“票友”。大体上,明代正(德)嘉(靖)之前的传统,以画家画为正宗;而隆(庆)万(历)之后的传统,以文人画的大雅,20世纪以降,中国画所传承的传统,主要是文人画,因其高雅、创新、先进,并具有民主性、人民性的“精华”。而画家画的传统则受到排斥,因其匠俗、保守、落后,并具有封建性、贵族性的“糟粕”。
刘亨学画的时代,正当文人画的传统大行其道。被为“20世纪传统四大家”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都是文人画史上单然独立的大师;新华书店中铺天盖地的“怎样画葫芦”“怎样画小鸡”等等传统的技法书所传授的,同样也是“逸笔草草”的文人写意。但是,刘亨却于一面倒的文人写意传统中突围而出,把精力用在了唐宋画家画的传统上。这在当时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因为,当时二玄社的复制品尚未普及,唐宋的画迹人们还很难见到。
刘亨出生于书画之家,家学渊源,从小就打下了坚实的书法基础,以如此的条件,他画文人写意,相比于缺少书法基础,就写意画学写意的青年,自然有利得多。所谓“书法是中国画的基础”,实际上只是文人画,尤其是写意画的基础,在这坚实的基础上的“逸笔草草”作“不求形似”的抒写,他的前途肯定十分可观。但他却转向了以形神兼备的形象塑造为基础的画家画,这就更难能可贵。
刘亨对唐宋画家画的认识,并不是时下与写意画作对称的“工笔画”,而是工笔意写,明清盛行的文人写意是对唐宋画家画的奇正相生;近世所谓的“工笔画”,则是对唐宋画家画的误读。明清文人写意的泛滥,是胡涂乱抹的“所谬甚矣”;唐宋画家画的末流,正是“工笔画”的刻板和僵滞。
基于这样的认识,又挟书法之长,经过了造型的斩关训练,刘亨于人物、鞍马、花鸟、山水无不擅长。他用率意的笔墨配合严谨的造型,所作布局丰满,富于景深的曲折穿插;形象生动,高于真实的形神毕观;赋色明丽,摄于自然的天工清新;笔墨精妙,出于书法的蕴藉淋漓。一画之制,必“严重以肃,恪勤以周”“注精以一,神与俱成”。“已营之,又彻之,已增之,又润之,一之可矣,又再之,再之可矣,又复之”,“必重复始终,如戒严敌然后毕”。其“不敢以轻心挑之,不敢以慢心忽之”如此,相比于文人写意的翰墨游戏,以画为乐,简直是“顾其术亦近苦矣”。然而,他却以苦为乐,乐在其中,这就是所谓“工匠精神”。长期以来“工匠”一直是中国画传统中的一个贬义词,致使有些前辈的耆宿斥赵幹的《江行初雪图》为“匠气”,斥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为“工匠的水陆画”,斥宋画为“只有工艺的价值。没有艺术的值,”……致使中国画的传统只剩下了“以奇取胜”的文人画,
却摒弃了“以平(正)取胜”的画家画,好比太极图,只剩下了阴鱼,却摒弃了阳鱼,这还能算传统太极图吗?
今天,一大批年轻的画家,重新回归到唐宋画家画传统的“正宗大道”(张大千语)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是令人欣喜的,而刘亨正是其中的一位先行者,佼佼者。相信从此之后,画家画和文人的传统得以并驾齐驱地传承、发展,整个中国画传统的振兴便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