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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4版:评论

写生的异化 是人的异化

  写生的异化 是人的异化

  文/商勇(南京)

  山水画的写生与西画中的风景写生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以“我”神游于万象,物我两忘,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在这一神游的过程中,“我”并非以单眼看世界,而是将“我”化作尘埃,以千万只眼去仰观俯察,以大观小,广大时如鲲鹏,精微处似蜂蝇。古人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来说明写生与创作的关系,但在古人那里写生就是创作,宋人所谓“格物致知”,对画家而言,格物是观察,致知是表达,实际呈现的“知”便是心源,落实在纸绢之上便是心印。因此中国人的山水写生是心物一元的。

  而西画中的风景写生,是用单眼再现自然的空间,“我”是万物之灵长,人是万物的尺度,这种观看一上来便是高高在上的上帝之子般的审视,万物是等待人类探究和征服的对象,风景只是一段自然中被切割下来的空间。在印象派之前,西方人在画室中研究这块自然空间,用尽透视法则作种种数理探究;印象派之后,画家们在室外偏执地研究这段自然空间的微妙光色变化,直到现代主义之父出现,才真正摆脱了对空间的执着。

  山水画的写生,貌似探究的是物性,实际写就的还是心性。执着于物性,便是董其昌说的“为造物役”,一旦拘役于物象之中,心性便不得自由,所谓谨毛失貌;然写生又不同于临摹仿,那是从文本到文本的“创作”,最终只是笔墨语言的注解式罗列,缺乏自然的启示,形式语言日益成为近亲繁殖的族谱,生机渐失,其势陵夷。

  山水画的写生好比“狮子搏象”,狮子是“我”,象实指万物之本相,以小我搏万相,其势应如雄狮,那是吞吐洪荒的气势和控制力。自然太博大,所给予的信息太多,自然是深渊,“我”在凝视深渊,也在被深渊凝视。郭熙说,人须养得胸中宽快,意思悦适,则万物之尖斜偃侧,自然布列于心中,不觉见之于笔下。可见,心之情态直接关乎写生中的立意定景。

  中国山水画又是一种笔墨语言相对程式化的画种,明清以来画谱盛行,画家们多是先熟悉各种山水画的范式,然后以模件化的手法进行种种组装,若不经历写生的过程,则所学无法活化,从某个角度看,写生好比是充电,是在自然中验证笔墨,也是通过自然将前人的笔墨化为“我”的笔墨,将前人的丘壑通过自然的吞吐转化为“我”的丘壑。

  21世纪的画家,太多地受到机械镜头的暗示,人们对自然之景的记录凝固,越发依赖手机镜头的作用。今天的人,直接或间接地以各类镜头摄取实景,再以笔墨语言转换为画景,这一过程不是师造化,甚至有些画家并不真的理解造化二字的内涵。在许多画家那里,写生只是搜集素材,炮制题材,题材是其语言的附属品,跟班,乃至是跑腿。如此,则坐在家中画照片便可,不必耗费时间心力到自然中去写生,写生只是做做样子,是一种行为艺术。可见,写生之涵义的异化,归根结底是人的异化。

  (商勇,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美术报 评论 00014 写生的异化 是人的异化 2016-11-26 美术报2016-11-2600039;12984720 2 2016年11月2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