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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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本与原本的区别，常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不提倡依赖译本去批判原本，甚至去批判原著者。例如，不能靠黑格尔译本批判黑格尔。以黑格尔的《美学》为例，实际上它是基于黑格尔生前没有出版的讲稿，是由黑格尔之友协会，根据黑格尔的提纲和他学生的笔记编辑出版于1832年至1845年。朱光潜译《美学》所根据的版本是黑格尔学生霍托（H.G.Hotho）根据老师亲笔的提纲和听课笔记编辑而成的。霍托在1822年认识黑格尔，听过黑格尔的多次讲演，黑格尔去世后，他拿走了老师在柏林大学的美学提纲。黑格尔首次美学讲演1818年做于海德堡，移居柏林后，在1820年至1829年又做过4次美学讲演。其中，霍托给1823年黑格尔讲演的记录打印了300多页，而经过他编辑后的文稿却多达1600多页。甚至那句“艺术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名言，在任何现有的讲稿和笔记中均未见到。霍托给黑格尔的讲演削足适履地编辑成比讲演还要完满的体系，其实黑格尔每次讲演都有所修订。

　　贡布里希批评黑格尔，不受制于经验证据提供的偏差，以手头的历史素材去适合一种先验概念的“逻辑必然性”，做成一个模式，把历史硬塞进去，正是受到霍托的影响。可惜的是霍托后来把黑格尔的讲稿分散送人了，今天要全面了解原稿已变得几乎不可能。于是霍托编辑的解读本就被当作黑格尔的原著，于是学者们也就贸然认同黑格尔是三段论的代表。其实有的研究者发现，黑格尔的每次讲稿都不一样，它是开放性的，后面的一个讲稿会纠正前面的想法，远不是简单的抽象、先验的三段论，而是更富有实验性。但是要改变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黑格尔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解读者。

　　讨论黑格尔的《美学》，如果看的不是霍托的德文版，而是朱光潜依据霍托版并参考了该版的英、俄、法译本后的中译本，那么，批判黑格尔的时候，是否要考虑到朱光潜、霍托的存在？所以靠译本来批判原著和原著者是缺乏一点底气的。

　　在跨文化的艺术史写作中，应该特别谨慎，尤其是涉及西方艺术史，英语还不算主要语言，光靠英语译本想真正读懂意大利文、法文、德文、希腊文、拉丁文的文献是不靠谱的。只有明白这点，才能结合自己的实际能力，给自己的写作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