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艺术

　　在艺术教育中安身立命

　　5年前，首届中国学院实验艺术教育大会中很重要的议题是实验艺术专业教学在学院的定位。尽管那时候很多院校实际上已经有了这样的教学实事或实体，但其实大家仍心存不安。这不安来自于学校内外对它的质疑——其中有善意的挑剔与批评，也有僵化守旧者的忧心忡忡，以及一些当代艺术江湖混混的惊恐。我们并没有针对每一种批评质疑或诋毁做出针锋相对的回应，但必须主动地梳理与思考我们的事业，确认为之付出努力的必要性，并试图得到文化艺术以及教育界对这个专业存在的意义有所肯定。大会结束后又开了一个小会，参加小会的大都是实验艺术专业教学第一线的老师，本来的议题是想讨论具体的教学与课程，以及校际间资源共享、联合编写教材等问题，但说着说着就转向了在艺术教育结构中名正言顺、安身立命的话题。大家兴奋激昂，越来越显出迫不及待的情绪，原本诸多各抒己见中的矛盾与纷争立马在这里达成了共识，当时就起草了一份申请“实验艺术二级学科”的报告，各院校的人都在上面签了名，并一致委托中央美术学院具体承办申报手续的递交。

　　会后不久，我们就与学校教务部门启动这项工作，但也就在这期间，教育部下达文件，维持原有二级学科目录不变，暂停审批新增二级学科，如有必要，由各学校进行“目录外自主设置二级学科”的工作。其工作程序不变——学科论证、申报材料、专家审核与校方意见，以及网上公示，最终报教育部备案。鉴于此，我们就转而进行这项工作，并在2012年3月28日完成申报，一个月后公示无疑义，教育部接受备案。紧接着，我们又开始酝酿本科专业目录的申报工作，2013年5月完成专业论证与申报材料，9月又向高教司递交特别申请报告。翌年初春，实验艺术专业在教育部公布的2013年度本科专业目录中榜上有名，从此以后，它成为中国美术教育谱系中与中国画、绘画、雕塑相平行的本科专业。中央美术学院没有辜负各兄弟院校的珍重委托。这也是全国美术院校实验艺术专业教学中创业建业的老师和同学苦心经营的结果。

　　规范与模式本不是枷锁

　　也不是灭杀天才与个性的孟婆汤

　　可以这样说，现在在各个院校，几乎没有人质疑实验艺术专业应不应该在大学里办，进实验艺术专业学习的学生再也不需要说服动员，他们甚至有一种高傲的心态。社会上一些喜欢挑刺找茬骂骂咧咧的文艺刀笔也一时沉默。似乎我们的事业否极泰来，一帆风顺。

　　作为这些工作的参与者我感到无比欣慰，但我也突然反思，我们在程序上获得了一个合法、实在的位置，但我们学科与专业自身内部是否骨架硬朗、肌肉结实、经络贯通、脉象清晰……如果不在意解决这些问题只求蓬勃、扩张，很难说不会成为一个浮肿与充满泡沫的身体。因此我要说，这不是一个完成式，而是一个新的开端，任重道远。

　　我们不应该还像几年前那样牢骚满怀地抱怨办学条件，也不需要激情四射地制造碰撞或美梦畅想，我们真的需要有机会沉下心来总结过去教学中的那些经验与成果，清楚建设这个专业必须做的事情。

　　首先，我们是否备下了充分的“佳肴”与“至道”？我们当主动的知“困”与“不足”，从而自反自强，该是时候了。

　　据我所知，目前各学校的专业教学结构都有待健全，缺乏稳定性课程，实验艺术专业课堂教学成型的教材编写稀见，以前每每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都因很多“模式恐惧症”而不了了之。但是学院、学科与专业必定有一定的规范与模式——规范与模式本不是学生的牢笼与枷锁，也不是灭杀天才与个性的孟婆汤，它是一个教与学实事发生必须具备的一个所在，有了它就叫有谱儿，才有可能突破与推进。没有的话就是不靠谱儿，连“摸着石头过河”都谈不上。

　　社会上关于实验艺术可教学与否的质疑可以继续有，以促使我们不断地修正自身。但正在从事这个专业教学的教师们却不应该再有这种疑惑，否则，你就是艺术教育行业里的混混——既然认为不可教，不知道怎样教、教什么，你为什么拿薪水，你为什么在这里误人子弟？

　　在这个专业开创的阶段，我们很多教师原本都是活跃于国内外的不错的艺术家，但不能总是拿艺术现场的个别的、偶然性的经验代替教材，短期内的应付教学或刺激课堂效果尚可，艺术家当教师必须完成一个向着教育学术转身的过程，成为一个研究者与教育专家，把近现代以来实验艺术的世界性成果与普遍性经验，以及自己曾作为艺术家身临其境的体验，梳理、提取规律性的东西，成为课堂教学的内容。

　　同一个专业的基础课

　　将达成更多共识

　　2013年学院筹备推进会讨论教学结构板块问题，首先在院之下分系与导师工作室之间，大家众口一词，否定了以行政概念的系划分科目，肯定了以学术概念与研究方向为主题的导师工作室。另外，本科学制四年的教学阶段，讨论中有两种方案提出——1.基础课1年+工作室3年。2.基础课2年+工作室2年。多数人倾向于后者，特别是外聘的宋冬、贾樟柯等几位教授，强烈主张两年专业基础课系统，对于本科生艺术方法的掌握来说是必要的，也有利于学生储备多种创造思维可能性，避免过早地沉溺于某一种方向。

　　不举这个例子，大家也应当知道基础课非常重要。它是一个专业立足最根本性的东西。基础课系统的建立应该把“实验艺术”的专业名称所内涵的方法论概念作为基本立场——即以有价值的命题或主题思想作为艺术表达的开启，寻求恰如其分的，包括材料、技术、手法、媒体等形式语言，最终完成艺术作品推向社会与公众的物化呈现——思想方法与工作方法可概括为想与作。社会行知、自我修身、思维活力、逻辑通达等，以及思想资源的储备应是思想方法的范畴；建立合理秩序，驾驭形式语言、材料与技术媒介，作品营造、品质把握以及展示等，应是工作方法的范畴。基础课完备的有效性，将能够保证学生从事艺术工作的基本功。

　　同一个专业的基础课，院校之间必将达成更多的一致性与共识，这将有益于完善教育部所要求的学科整体的合理、严谨与结实，为将来正式列入二级学科目录做好铺垫。而院校之间课程与教材的资源共享也将有效推动编撰与出版教材的热情与积极性，提高我们教与学的质量。另外，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专业已实施独立招生，相信各学校的同仁也会希望按照本专业的要求选拔生员。我们专业基础的共识对于招生工作的普遍展开是非常必要的。

　　在开辟社会课堂

　　同时保持距离

　　由于“实验艺术”这个术语在社会文化中的使用，人们往往把它与“前卫艺术”“当代艺术”等同。从词汇本意来讲， “当代”与“前卫”分别属于时间与空间的性质，而“实验”是艺术方法，并曾经导致了“前卫”或“当代”的别开生面。因此，这个专业诞生之初，很多人都认为增设了一个前卫艺术的专业，这是个误解。在当代艺术教育改革的推进中，这个专业的建立的确有其前沿性，但我们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要求学生必须前卫，我们只是传授艺术方法，当代前卫与否是他们将来自己的选择。我们的教学也更注重社会学切入、关注文化艺术现象与个案研究、参与现场的艺术实践，等等。但我们并非主张以此替代课堂教学，完全以社会性的艺术项目、展览代替课程。

　　在剧烈变革发生的时候，革命者冲破学院原本封闭保守的围墙临风看景，走出去或引进来，身临其境，造化了人的生动、学院的生动。但是，任何变革的动势都不会总是昂奋，平静之后，且不管围墙重建与否，学院还在，杏坛依然是教与学不可或缺的所在，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教育历来被视之为一种神圣事业，学院与学术必须有自身独立的文化格调与价值判断准则。

　　学院从来都是集中人类智慧并孕育新的创造力的摇篮，这句话精辟——既要克服封闭敞开大门纳取新知，又要营造摇篮，使生命在这完成人类智慧与经验作为营养的汲取。不能让学生成为随风成长的野草，他们应是可成栋梁的树。

　　我们的使命与责任，并非只是为装点当下艺术教育多样化的繁盛门面，而应该争取成为留给全世界文化未来的一份贡献。

　　我们之所以培养学生，不是以当下所有成功的或得逞的艺术家作为标准，让他们能够混今天这样的圈子，而是为了他们有可能的超越，造就明天的艺术现场万象更新。

　　因此，在我们踏踏实实地做成了一些事情之后，先不要急于飞腾，需要来一个静心的深呼吸，然后一鼓作气，大步稳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