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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7版:专版·画家

画余闲话

吾生之幸

  风柔了,柳绿了,春来了。

  春天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树叶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天地间四時节序的轮回,仿佛电视里的镜头一样交替着在眼前发生。人这一生,从小到老,从来到去,这与大地上草木的从荣到枯没什么两样,所以古人叹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人生不过忽然而已”。

  人这一生,有些事情弄明白了,有些事情总是弄不明白。比如,“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有的人降生在累世簪缨的贵胄之族,有的人降生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寒农家,有的人降生在天下一二等富贵风流的都市,有的人却降生在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这是不是造物的安排?造物为何如此安排?这些事自古至今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出生在鲁西平原的一个普通农家。到了父亲这辈才开始读书。我的祖父是一个淳朴的农民。他天生一双勤劳灵巧的手,他是我们村里有名的种庄稼把式,犁锄耕耙样样精到。他对乡邻的友善,对亲戚的真诚,对天地的敬畏,对先人的虔诚,对传统节日的膜拜,对膝下儿孙的佑护。使我从小在这个农家里尽享了人间最朴素真挚的温情和清欢之乐。这也可谓是祖父的一种“不言之教”,这种无言的教诲和引导深深的镂刻在我的记忆里,使我受用一生。

  另外,祖父还会好几种手艺,他修过雨伞,粘过扇子,蘸过蜡烛,他蘸的蜡烛从来不流。最拿手的还是他的纸扎,纸扎活在冬日里最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穿着大棉袍子,鼻子上架着老花镜,头上戴着黑色的旧式风帽,右手里拿着两支毛笔,一只笔蘸着厚厚的颜色,另外一支蘸着清水晕染纸扎上用的花饰,两支毛笔在他手里神奇的交换着,酷似后来大学里才接触到的画工笔画的作画技法。

  我的父亲常年在县城工作。他酷爱书法,在我们县里他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他常给人写楹联、中堂。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给我借来褚遂良的《孟法师碑》、柳公权的《玄秘塔碑》,还有他的一位师范的同学亲手写的“字帖”让我临。那时,临近春节,半个村子人家的春联都由我写。邻舍们还每每夸我的字写得好,父亲一时引以为荣。

  我还有一个伯父,说起他来多少有些传奇的意味,到现在村里人还常提及他。他心灵手巧、无师自通,他能扎制各式各样的风筝,各式各样的鸟笼。20几岁时独自闯荡北京,数年后竟当上了一家电焊厂的工程师。他从未进过学校门,大字不知几个,却能画水墨人物,他留下的唯一作品就是他自己扎制的鸟笼的笼顶,我上小学时还常见到这个笼子,那上面的人物像活的一样,人物的眼神能随着你转,你走到哪里,他都看你到哪里。

  我就降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到处都是竹扎、苇扎、纸扎,满眼都是色彩、刻花、叠纸的乡间人家。从我记事起便受到这三位“启蒙老师”的艺术熏陶,耳濡目染的都是他们在那个艰辛的年代对美的最朴素纯真的追求和向往。我这一生之所以把这支秃笔这方破砚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寻其本源就是我的祖父、父亲、伯父,是他们在我懵懵懂懂的时候,就把“一画”之梦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我的灵腑里,才使我得以在这块砚田里耕耘黑白、播撒希望、孕育妙想、收获幸福。

  我生之幸,幸在于斯!


美术报 专版·画家 00027 画余闲话 2017-04-08 13027089 2 2017年04月08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