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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砚边

旧饰因缘

  我有恋物癖,每每新得了爱物,必随身相携,入睡前则置于枕边。但若因缘巧合,遇上更适合它的主人,也愿意奉赠。当然新主人都是我的朋友,倘若他们真的喜欢,于我也是件无上欢欣之事。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世上的人与物,总该适得其所吧。

  那日在三多老银网上偶然见到一个清代江西工的老银牌饰,上面錾有“本家定福灶君”几个大字,包浆斑驳。“本家”二字让我念想起镇海本家胡中行老师,忙忙拍了下来,在一次聚会时将银牌送给了他。中行师一见大为欢喜,便在席间细数起身世来。我知他生来故事奇崛,前面的哥哥早夭,母亲怀他时,路遇一高僧赠与绿石并借住僧院,保他平安出生,其生日恰是哥哥的祭日。但我不知那日正是腊月廿三,也即民间的祭灶节。更巧的是,他说小时家中有一匾额,上面题的恰是“定福宫”。于是,这块银牌上的“本家定福灶君”数字,一一与他相关,仿佛冥冥中就是他的旧物,千山万水地借我的手又转了回来。

  又曾在上海的古玩城觅得一鱼形元押,眉目依约,古意盎然。鱼腹上有未解的八思巴文,像是旧城堡的迷宫,又如将飞未翔的鸟儿。把玩良久,用菩提子和老砗磲编串了,持奉“北溟有鱼”的主人,也即凤历堂主人。前身是鱼是鸟,他自己也莫知来处,得此欣然赋诗一首:“此去蓬山第几峰?教听邻寺五更钟。三千余里青衣寂,二十四年丹目重。命里相逢将尽夏,吟中小别未深冬。铜鱼能解美人意,钤上冰笺催墨浓。”央他改日若有诗画赠我,钤此小印。

  又一次在小件拍卖会上看到一枚清代福寿戒指,周正大方,银质熟润,一看就是出自名楼的旧物。在我确认购买之时,已迟了五分钟,先被另一位买家拍下。卖家倒通情达理,试着帮我与前买家商议,最后这枚戒指辗转到我手中,而且与买家、卖家都聊成了朋友。戒指的内款很特别,有姓、地名和斋号,即“章,台州,明玉斋”。一眼看去,余字幽微,唯“章”“明”二字颇为特出,就想着要送给邯郸的诗友章明,感觉这件旧物的主人非他莫属。章明兄很有些感动,题赠古风一首,记得其中有“俗名凭君今又续,春风词章阑干曲”等句子,他说没有写完,留待后续吧。

  有件老银观音帽饰是我的随身爱物,跟着我进过课堂,去过美国,上过神农架,游过小三峡。之前,我正在为浙江某寺庙绘制观音本生系列白描,日以继夜,极为用心,不计任何报酬。突然从淘友处得到这个福建精工的观音帽饰,背后款字居然是“福利”,大概正是上苍赐予我的“福利”吧。此观音造像与大型佛像做法一样,平视之,头与上身略大。仰视之,则比例完美、眉目粲然,似笑非笑、神情生动,略似我画中观音的样貌。父亲给我一块陈年紫檀,帮忙削出了大形。我又网购了各式小型金刚石锉刀和打磨抛光的工具,沿帽饰边线一点一点锉磨木头,花了一个整天,镶配成观音的底座,改制为一件厚实的银镶木护身挂饰。这是给自己的礼物,此生我就是最适合的守护者,无有别离。在我的银饰新书《飞鸟与鱼》中,便把这件观音饰品做了压轴,或许并不是最好也不是最贵的,却是最得我心的。

  银饰书即将付梓之际,在朋友那里看到一枚“飞鸟与鱼”的山东老银花钱,惊喜不已。不料费尽口舌,藏家却不肯相让,心中怅怅然。人生充满了遗憾,总有这些那些,是千呼万唤都得不来的。好在藏家肯出让图片,让我做了封面。又曾在收藏网上看到一枚兔形元押,玉兔的捣捶与月桂树的“月”字正好形成一个“胡”字,不正是属于我的物件吗?但是卖家说这枚押印早就被人请走了,后来又转了几手,恐怕追不回了。伤感之余,也将印面做了封底图案。心心念念间,突然有一天接到卖家电话,说帮我追回了这枚元押。到手的那天,我连夜于灯下谛视把玩,感怀不已。黄庭坚云:“尤物之归也,以其嗜之诚、嗜之真、嗜之深、庶几得所?”也许有一天封面的“飞鸟与鱼”也会不期而遇呢?

  记得那句歌词:“人与人的相遇,如此扑朔又迷离”,人与物的际遇,同样如此。相逢一笑是前缘,原来你也在这里。


美术报 砚边 00019 旧饰因缘 2017-04-22 美术报2017-04-2200021;13032639 2 2017年04月2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