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本真儿童画

　　“他的美术课堂一定是孩子们理想放飞的天堂”

　　次日早晨，吉力色沙带我们去参观他所工作的学校，说是想请我们指导一下学校的美术教育。学校校门很窄很高，深红色，铁门，铁门上装饰了很多的铁花图案，在这里应该算一道很大的门了，因为我在这里再也没有见过比这个门还要大的门了。进入学校大门，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左侧的围墙上画了许多墙画，有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还有一个雷锋像，画得特别工整，形象也都还算端正；有手工书写的学生守则，还有一些是近似儿童画的作品，画面都很热闹，有的是油漆画的，有的又夹杂着一些烧制的瓷片画，总之，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小学校，不过看不出民族的信息。我问吉力色沙老师，“这也是你画的吧？”吉力色沙老师小声地应了一声“是的”，后又补充说，“画得不好，学校这些墙上的画都是我画的。”走过这个通道，来到一个操场，操场周围有三栋教学楼，也有四五层高，看来这个学校规模不小。吉力色沙说，这个学校是布拖县最大的小学，也是当地人认为办得最好的。

　　教学楼的树荫下，左右各一尊高大的雕塑，名字我是记不得了，是塑造彝人形象，大概是神话传说或者彝族英雄，看上去造型讲究，具有不错的形式美感，吉力色沙老师说，这两尊雕塑是建校的时候请外面的专家创作的，在这里可以看出学校的彝族气息。

　　谈话间，吉力色沙老师带我们上到三楼，我一路张望，楼道里挂了一些儿童画，也间杂着一些名言警句，教室里的设备和布置也与平时我看到的其它县城小学差不多，但美术老师的存在和工作迹象是处处显现着。我们一路走上楼来，迎面碰到不少穿着民族服饰的教师和小学生，这老师望着我们没有说话，但都很客气地一边和吉力色沙老师说着彝语一边向我们点头致意，大大小小的学生只顾叽叽喳喳地在和吉力色沙的嬉闹中一晃而过，吉力色沙忙碌地各方应和着。

　　来到一个门前停下，我一看，嚯，是个专门的美术教室。吉力色沙老师带我们进入教室。教室很大，中间有两排整齐的大桌子，就是我们在城里常见到的书画桌，教室后半部分放着一些木质画架，还有写生台，台上摆放着写生静物，有陶罐、塑料水果、香蕉等。墙上贴着几乎半开大小的静物素描作品，这些作品看上去是花了很多功夫的，线条工整、密密麻麻的重叠成一个造型，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很认真地在学习某种素描表现方法，而且非常地用功和刻苦，虽然画得不算好，但能在这里看到这样大尺幅、花了如此多的心思、画得这么深入的素描作品，我内心是很惊讶的。我问吉力色沙老师：“这些都是你画的？”吉力色沙老师说：“是的，我正在学习画长期素描。”“跟谁学？”我问，吉力色沙老师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说：“我买了一本书照着书上学呢。”

　　谈话中，教室里不知道何时拥进好多的学生来，都围在那里看或者窃窃私语，吉力色沙谈话间，从桌下抱出一大摞画作出来，说，“这是我的学生作业。”学生围了过来乱七八杂地嚷着哪些作业是哪个同学的，哪些作业又是自己的，一会说的是普通话，一会儿说的又是彝族话，我似懂非懂地听了个大概，老冯、老罗则是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相机，啪啪地拍个不停。

　　我首先是被这些学生作业的 “海量”吸引了，跟那些成人化的儿童作品比较起来，这些作业显得弥足珍贵，画面充满童趣和想象，材料使用简单，多是一些彩铅和油画棒画的，但一看就是儿童用儿童的语言、用儿童的眼光，表现儿童的审美和儿童的世界。虽然画面并不完美，也不新颖，但真实、自然，是儿童自己的东西。这些“海量”的作业，也不是老师能够赶“炮火功夫”“赶”出来的，必须经由长时间、认真负责的教学积累才可能形成这么多的作业，对老师的教学来说虽然也“土气”十足，但它是真实的，是真实的美术教学，这些作业是师生教学活动的真实记载和心血结晶。我看过太多的假大空的儿童课堂作品，一看到这一堆堆杂乱的学生作业，对本真的儿童画“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问：“您的教学理念是什么？”我觉得自己问得有点不恰当，又补充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教？”吉力色沙老师说，“我觉得小学美术教学就是要跟学生一起玩，在玩中学习点美术。”我听了很高兴，吉力色沙老师对小学美术教学的理解虽然不够学术，但质朴、接地气，难怪他的学生、学生的作品总是洋溢着欢乐。我没有看过吉力色沙老师上课，但我想他的美术课堂一定是孩子们理想放飞的天堂。

　　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布拖县，在我国被列为极贫困县，不管是自然环境条件、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教育、人们的生活水平都远远地落后于其它地区。在这样一片偏远、贫瘠的土地上，通过一个美术教师吉力色沙对美术及其教育不懈地努力，我们看到了民族振兴的希望，看到了身处艰难环境中的基层美术教育工作者坚忍不拔的执着和追求。它映射出一个基层美术教育工作者对艺术的虔诚和信念，在不急不躁、默默无闻的平凡工作中对美术教育的守望。

　　（作者为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