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烟云》读后

　　文／薛原（青岛）

　　《艺林烟云》是唐吟方在《雀巢语屑》之后的第二本札记体随笔集。与《雀巢语屑》相比，《艺林烟云》里的一则则札记显得主题更集中，史料更翔实，字里行间也更流露着作者对艺术的历史视野下的观察立场，例如：

　　写实一路画家，画人物皆无神仙气，盖其人作画，皆以现实生活为样板，脱离样板则茫然不知如何下笔。如徐悲鸿写山鬼、麻姑、天女等神仙人物皆如健硕农妇，钟馗如田家汉子。蒋兆和写陶渊明、杜甫、李白极似生活中饱经风霜的糟老头，绝无诗人气质。黄胄写古人亦如少数民族。此皆写实绘画传统，无依据无可为，故画中只有现实而无神仙，以中国文化传统而言，只得一端……

　　这则札记寥寥数语，却揭示了徐悲鸿写实绘画给中国现代人物绘画带来的影响，徐悲鸿、蒋兆和、黄胄等皆是以写实著称的中国画大家，但凡事都有两面，这一类写实画家在描绘想象中的历史人物包括像“诗仙”李白这样的诗人时，其写实的弊端则显露无疑，同样是描绘李白，蒋兆和的李白像就明显不如傅抱石描绘的李白更具备诗人气质。而傅抱石的人物画显然不是徐悲鸿这一路的写实风格。

　　既然是“艺林”札记，自然唐吟方笔下记录的堪称当代新“世说”，例如他所记的这则轶事：

　　某年，陆俨少、朱屺瞻、关山月、黎雄才在北京一起合作斗方。黎雄才开笔从左首写兰一茎，花叶散漫。俨少顺势补拳石。关山月一看，补梅无望，乃于兰下添黑白二鸡雏。屺瞻最年长，起先独自一人品茶，待返回画案，见已无发挥余地，左顾右看，只得在鸡雏下用大笔抹出粗浓二笔。众人问：“屺老，这是何物？”屺瞻抬笔漫答：“饲食盆。”复蘸褐石作点点，谓此鸡食也。

　　唐吟方的叙述虽然形似白描寥寥几笔，但却于简约中勾勒出这几位老画家的特点。这则札记，有史料，有轶事，又有观点。其实，唐吟方在白描之外并没有片言流露自己的态度，但在他的叙述里却分明读出了一点滋味，而这点滋味正是《艺林烟云》吸引我灯下闲读时常常翻页会心一笑的魅力所在。

　　但唐吟方的札记并非都是隐逸一路，相反，他的视野里更多的却是充满世俗烟火气。例如对当下艺术市场近几年高潮迭起的观察与针砭：“前些年康有为大卖，一时康书大行其道。近些年王铎又走俏，故其墨迹红遍拍场。今年尹秉绶忽成新宠，则一时尹书铺天盖地，且尹氏不常见之篆书、魏碑亦由晦而显，纷纷亮相，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今天的拍卖只要名流作品好卖便有人造假，以致真假莫辨，不仅拍卖的名流作品越来越多，而且越写越好，尤其是作品背后的故事也越来越动人……

　　此外，《艺林烟云》里的片段也给逝去的历史做了细节上的注释，对于今天的我们来历史地看待那些现代画家的人生有了大时代的小角度。正是细节，才更完整地还原那个时代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