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巴比松油画群体的生态位

　　■吴宾（丽水市文化馆）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指出，环境对于塑造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心灵和艺术的重要作用。他说：“一个民族永远留着他乡土的痕迹，而他定居的时候越愚昧越幼稚，乡土的痕迹越深刻。”丹纳的文艺理论思想，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重要影响，尤其是对20世纪以来的东方艺术。

　　浙南丽水巴比松油画群体，就是诚如丹纳所说的环境塑造下的产物。

　　小城丽水，群山嵯峨，江水旖旎，传统的农耕文明在这里留下深深的烙印。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都保留着高度的原生态面貌。20世纪80年代，一批以风景写实为主的画家集聚丽水，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在社会上产生极大影响。由于他们的创作风格及路径和法国19世纪的巴比松画派类似，渐渐地人们称之为中国的“巴比松画派”。

　　潘天寿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绘画史》中就已经指出：“原来东方绘画之基础，在哲理；西方绘画之基础，在科学；根本处相反之方向，而各有其极则。……若徒眩中西折中以为新奇；或西方之倾向东方，东方之倾向西方，以为荣幸；均足以损害两方之特点与艺术之本意，未识现时研究此问题者以为然否？”潘老的观点对于今天我们认识象丽水巴比松油画这样一个群体，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那就要求我们必须将其置于自然和艺术的生态位上去考察，而对于它的存在价值，则要从一个历时性和共时性构成的人文坐标去考量。

　　一、历时性维度下的丽水巴比松油画

　　王伯敏在《中国绘画史》中页说道：“绘画史上的流派问题，也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众说纷纭。在历史上，形成一个绘画流派，关系到它那个时代的社会风尚，它那个时代的审美要求与本民族的传统因素，甚至是师友的相互影响。……后人不能割断历史而不予理睬。”从历时性角度看，丽水巴比松油画群体的发展源远流长,它的产生绝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

　　中国油画百年历史上，第一代油画家中就有一位丽水籍画家——张弦。上世纪20年代，张弦赴法国勤工俭学，入巴黎美术学院，回国后受刘海粟之聘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1936年，张弦病逝，生前出版过《张弦素描一集》。虽然我们找到张弦一幅风景油画，与他的故乡颇具特色的老房子和山景很是相似。且张弦的晚辈中也有画油画的画家，在丽水曾长期从事基层美术组织、辅导等工作，并参与了丽水油画群体的活动。

　　文革期间，浙江美院附中的毕业生陆续分配到丽水各县市区文化馆工作。他们扎根在丽水，成为巴比松油画群体的骨干成员。当时群体气氛已渐渐形成。上世纪70年代，林达川多次来丽水写生。他对丽水情有独钟，他的画风为“准印象派”风格。既有西洋油画的结构色彩，又兼东方绘画的写意。

　　还有一位油画家林一鹤也是如此。1947年考入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中国美院前身）。1975年他因病提前退休回到家乡，拿着画箱行走在丽水的山水之间，在A4大小的硬纸板上作风景写生。几年前，在中国美术学院举办了他生前画作展览，很多画的是丽水的风景。他画作中把自然之美和意境之美给酣畅淋漓地表现了出来。

　　上世纪70年代末，詹维克及管建新等先后考入浙江美院油画系，在当时的丽水山区可谓凤毛麟角。管建新的风景画汲取法国巴比松画家柯罗具有浪漫色彩的图绘风格，以丽水本土景观为题材，乡土气息浓郁。詹维克在绘画上追求宁静、纯粹的意境，特别强调画中形式感、构成感和哲理性，他的画是对丽水自然风景的一种升华。詹维克后来担任了丽水美术家协会主席、浙江省油画家学会副主席等职。

　　丽水巴比松油画群体的形成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从几个科班出身的专业画家发展为一个拥有80余位创作骨干的油画群体和团队，丽水油画群体走过了30多年与时俱进的历程 。

　　丽水油画群体扎根田园，守望乡景，投身自然。坚持“面向生活，立足本土”的创作理念，坚持“外师造化，对景写生”的创作方法。形成了一个被专业人士认可，被官方重视，被老百姓称道的丽水巴比松油画现象。如果把这30年来的群体发展做一个简略的分期，大概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一）上世纪80年代，为酝酿和初创期。

　　（二）上世纪90年代，为发展和活跃期。

　　（三）本世纪以来的十余年，为徘徊和突破期。

　　近年以来，丽水油画群体有过一阵徘徊。不过更多的画家还是能冷静应对。他们坚守下来，并更加清晰自己的特色。如詹维克、蔡志蔚、张健、胡伟飞、叶桦等画家，一方面不满足于现状，同时开始一些新的尝试、探索和创新，力求自身的突破。

　　二、共时性维度下的丽水巴比松油画

　　丽水巴比松画家在乡土田园的格调上奠定自己的身位。逐步形成了创作、展览、研讨、市场经营、美术教育等一整套运作机制和艺术生态链。而其中，经过一个艰难曲折的发展过程，丽水绘画写生创作基地这个平台从建立到扩大，从点到面，从简单接待到学习交流的发展，也发挥了丽水油画与外界沟通互动的作用。

　　目前，丽水已拥有“莲都在水一方”、“莲都九龙湿地”、“景宁大漈”、 “缙云河阳”、“松阳沿坑岭头”等绘画写生基地，覆盖三至五个县市，数十个乡村。全国各地有数十个院校美术专业在上述基地分别挂牌。“基地”不仅提供外地画家、院校师生写生实习的食宿方便，大的“基地”还设立展厅展示写生作品。于此同时，丽水油画群体不失时机地与油画界各个板块进行了互动，在互动中找到了自己的生态位、认识到自己的长处和不足，为今后的发展明确了目标定位和方向路径。

　　（一）与毗邻地区画家的互动

　　浙西南山区的金、丽、温、衢等是山水相连、文风相通、风俗相近的毗邻地市。由丽水首先发起四地市画家写生创作活动。每年一次，轮流主办。东道主组织到当地写生，活动期间自由交流，建立友谊，出画册、办展览。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油画写生联盟。

　　（二）与省城及省外画家的互动

　　省城及省外的美术学院、画院、美协等画家，经常到丽水写生。除了邀请之外，是冲着丽水的自然风光。丽水的画家们也会慕名前往他们的驻地去拜访画家，松散型的交流更有益于深入探讨绘画中碰到的一些疑惑。

　　外省画家，除了每年一度邀请名家写生活动外。也有不少来自北京、南京、西安、上海等地的画家陆续前来，他们有的是带着学生来实习的，有的则是孤身一人来写生的。来自全国各地画家，给相对封闭的丽水带来山外的信息。

　　如今丽水巴比松油画的影响已不仅限于画坛，在社会上的知名度也逐渐提升，而且成为丽水市一块地域文化和旅游的品牌。2015年1月12日，习近平总书记跟206名县委书记开的座谈会上，记挂起了他在浙江任职期间曾视察过8次的丽水，而当莲都区委书记林健东汇报到古堰画乡已成功创建国家4A级景区时，总书记对那里的“巴比松画派”还记忆犹新。丽水油画在拥有一个独特的生态位，这是无可取代的。

　　丽水巴比松油画群体是当今油画界一个特殊的个案，对其研究必须站在国家文化发展的高度上进行。方闻早在《评高居翰〈气势撼人：十七世纪中国绘画中的自然与风格〉》一文中就认为：“我个人的信念则是致力于视：像结构或绘画中‘看法’的传统守成式的分析，仍是明晰领悟风格的有效途径。严谨有序的风格分析，必能获得对艺术史的通盘认知，而不致于产生文化相对主义或文化盲从的弊病。一旦能够正确理解中国绘画中‘变’的演进序列，‘变’一个的模式及其所代表的中国文化发展的特殊意义，也就昭然若揭。”当下正处于各种数字图像信息的冲击波中，丽水的画家们应该警醒的是不迷茫、不盲从，唯有坚守本土、扎根本土，稳中求变，才有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