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
成花王
■包立民(杭州)
那年秋月,邢老振龄寄赠《人间情味》水墨画集,画集扉页有手绘的两盆黄菊,并有两句题画诗:“生不逢时(辰)靠自强,深秋时节成花王。”这两句诗,既是喻物,又是喻人。这里所喻之人,不是别人,我看很像是画家自己。他在画集中的“自报家门”:“从小爱写爱画,晴耕雨读。1949年来北京,因家中贫寒,无条件就读美术院校,便在勤工俭学之余,自学搞些版画和泥塑……”,后来由于历史原因迫使他暂时放下了画笔。他重提画笔是在60岁退休以后。退休前是自学,退休后靠自强。
邢老小孙女邢易,在《人间情味》序中所记:“爷爷的画一幅又一幅,一本画集又一本画集(至此已是第29本),他手中的笔就像是魔杖,画什么有什么。作家汪曾祺说我爷爷是‘天生一双丹青手’,我却认为是后天的努力,因为他总是‘晨起舞墨夜读书’,我早起上学,常常见他画室的灯亮着,刚刚画好的画贴在墙上,他在画前端详着,好像他就是画中的人。”小孙女的这段话,活生生勾勒出他眼中的爷爷,是一位年逾古稀,刻苦勤奋、自强不息的长者。
菊花是百花中除梅花外,开花最晚的品种,开在九月深秋,故有“深秋时节成花王”之喻。“花王”喻花、也喻人,以菊花的晚开,比喻画家的大器晚成。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大器晚成的画家不少,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朱屺瞻等等无不大器晚成。60岁重提画笔,年逾古稀才在画坛扬名的邢振龄,自然也属此例了。
2009年初春,在琉璃厂举办的“三老画展”上,我第一次得识其画其人,据说这也是他在画坛上初次亮相。恕我直言,当年“三老”中(另二老是鲁光、何君华),邢老的名气最小,可是他的画却深受观众喜爱,最抢眼。3年里,他又在琉璃厂先后举办了《邢振龄孺子牛画展》和《人间情味水墨大展》,两次个展均获好评,尤其是“人间情味”大展,三百余幅展品,不到一周全被抢购一空。这种盛况,对一位既非大名头,又无书画家协会头衔,初露头角的老画家来说,实属罕见。
众所周知,琉璃厂是一个经营书画文玩工艺品的艺术市场,而书画作为艺术商品,其售价售量的多少,正常情况下,应该由顾客藏家的爱好和财力来决定。邢振龄的画为什么会受到众多藏家的追捧?说白了,是有“卖相”。
雅俗共赏,先说雅。邢老的画雅在何处?我曾在一篇《奇缘·奇葩》的文章中有如下一段议论:“初读邢振龄的漫画,大有似曾相识、重逢故交之感。有人说他的画是‘丰子恺再世’,我认为他是吸取了丰氏的艺术营养和手法,画出了有别于丰氏,又具有自己面貌的作品。”
再说俗,这里说的俗,是通俗、大众流行的风俗,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审美时尚。阳春白雪有专家行家的欣赏群体,下里巴人也有平民百姓的欣赏群体。两个艺术欣赏群体有多寡之分,但未必有绝对的高下之别。更何况在艺术市场上,高雅的作品,未必有丰厚的收益;通俗的作品,反而盈利不薄。商品价值与艺术价值有时并不同步,这是奈何不得的事情。而邢老的作品,走的是雅俗共赏的路子,不仅传承了诗书画融为一体的艺术传统,而且深挖生活源泉,拓宽创作题材,博采民间艺术精华,使自己的作品走入寻常百姓家。正如剧场中演戏一样,既叫好又叫座,上座率高,当然是演艺界最理想的双赢效果。
写到这里,不由我想起齐白石衰年变法的故事。上世纪初,齐白石三进京华,卖画为生,请吴昌硕代订润格,润格不高,但求画者不多,生意清淡,为什么?原来他走的是徐青藤、陈白阳小写意的纯文人画路数,也就是曲高和寡的高雅之路。后来听了挚友陈师曾的劝告,变清冷孤寂为亮丽喜庆,变曲高和寡为雅俗共赏,花了十年功夫,实行衰年变法,不仅名声远扬,销路大增,而且成就了一代艺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