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个性、时尚
■徐建融
经典、个性、时尚
■徐建融
古典艺术的创造,以经典为目标。什么是经典呢?就是提到这个时代的代表,必然使人想到这件作品,这件作品便可以称作经典。至于创作这件作品的画家,可以是显赫的大家,也可以是名不见经传的画工。如提到唐代的人物画,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孙位的《高逸图》、佚名的莫高窟壁画,都是不可回避的作品。提到北宋的山水画,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郭熙的《早春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同样是不可回避的作品;提到北宋的花鸟画,徐熙的《雪竹图》、黄居寀的《山鹧棘雀图》、崔白的《双喜图》,还是不可回避的作品。而且,这三个问题,不论向哪一个美术史家提出,他们的答案,都是不约而同地基本一致。
现代艺术的创造,以个性为目标。什么是个性呢?就是提到这个时代的代表,必然使人联想到这个画家,但代表这个时代、乃至代表这个画家的作品,却使人莫衷一是,则这个画家和他的风格而不是某一件作品,便可以称作个性。当然,能创作个性风格的,必然是大名家,而不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名头。如提到清初这个时代,八大山人、石涛是不可回避的名头,但要举出几件具体的作品来代表清初这个时代乃至八大山人、石涛,不同的美术史家所作出的答案肯定是各不相同的。所以说,经典一定是众所公认的具体的作品,个性则不是一件具体的作品,而是某一画家的独特风格。
当代艺术的创造,以时尚为目标。什么是时尚呢?就是提到 这个时代的特色,必然使人联想到某个具有新闻轰动效应的风气,至于这个风气是由哪个画家发动的?以哪件作品为代表?则并不重要。不少观众,参观各种当代艺术的展览,就是感到新奇,前所未见,有参与感、互动感,至于感的是什么?画家是谁?作品怎么样?全然不晓。所以说,经典用共名的作品来体认,个性用异名的画家来实现,而时尚则用变名的活动来展示。
专以作品而论,因为个性也好,时尚也好,它们也是有作品的,包括没有作品的“观念”、“行为”,其实也是一种作品。经典、个性、时尚又有何异同呢?
经典具有空间的普遍性和时间的悠久性。悠久性讲的是它可以永远地留存在美术史上受到尊敬,子子孙孙,其永宝之。普遍性,则是讲它在当时、后世可以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所欣赏、所学习效仿,吴道子也好,李成也好,黄筌也好,郭熙也好,王希孟也好,他们的作品,不仅在当时受到大众的欣赏,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受到大众的欢迎。唐宋画家中学吴道子、李成、黄筌者众多,无不各有成就。可见经典好比高考的普招,是适合大多数人普遍地学习并学有所成的。明清以降,文人画取代画家画,学习经典的风气几乎窒息,但是并不意味着经典本身不适合普遍地学习,而是因为学习者自身不愿意普遍地学习经典。即使如此,个别如仇英等致力于学习经典,还是取得了显著的成绩,至于今天,学习唐宋经典重新成为风气,成绩就更为喜人了。
个性具有空间的局限性和时间的悠久性。悠久性当然还是讲它的可以永远留存在美术史上受到尊敬,子子孙孙,其永宝之。局限性则是讲它在当时、后世不可能为最广大的人群所欣赏、所学习效仿。八大、石涛也好,梵高也好,他们的作品,在当时能够欣赏其美的圈子是非常小的,所谓“曲高和寡”、“只可与知者道,不可与俗人言”。倪云林的画,介于古典与现代之间,尚且有人视之为麻为芦,何况八大、石涛?到了今天,伴随着美育的普及,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作品的珍贵,但真正能够懂得其美的人数实际上还是不多,远不能与欣赏经典作品之雅俗共赏同日而语。至于学习,倪云林的画尚且难学,八大、石涛风靡画坛,家家而学,人人而效,能成功者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只能沦于“荒谬绝伦”、“不复可问”。可见个性好比高考的特招,是不适合大多数人普通地学习并学有所成的。
时尚具有空间的普遍性和时间的短暂性。短暂性是讲它无法永远地留存在美术史上受到尊敬,为子孙永宝。所谓“只要曾经拥有,何必天长地久”,观念艺术也好,行为艺术也好,装置艺术也好,具有强烈轰动的新闻效应,但不具有恒久流传的历史性。普遍性,当然也就仅限于当时而不是后世。在当时,因为它的新奇和泛娱乐,可以吸引大众嘉年华式的广泛参与,包括狂欢的欣赏和互动的参与,但时过境迁,便归于销声匿迹。
以演唱艺术喻之,梅兰芳的《贵妃醉酒》是经典,马玉涛的《马儿慢些走》是个性,流行歌手的《忐忑》即为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