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通过这次艺术家与艺术品市场的巧妙互动，具备超大信息量、高度稀缺性、广泛关注度的《女孩与气球》从自我切割那一刻起，市场价值已远远不止一百万英镑。

　　艺术品的市场价值主要取决于其承载的信息量、具有的稀缺性、所受的关注度，它们与作品的性质、作品的意义、作品的影响力有关。“班克斯事件”发生后第二天，笔者在与朋友的议论中分别就三者提出基本观点。现分述如下：

　　其一，拍场上的毁画行为，使作品蕴含的信息量骤增。

　　从通常眼光看，事件中的《女孩与气球》是一件布上绘画作品。在苏富比官网，对这件作品的注释中便称其为绘画（a rare unique painting）。但同样在苏富比官网，或许由于作品的特殊遭遇，在拍卖结果的媒介材料分类中，并没有将其列入绘画，也没有列入综合媒材（Mixed media），而是列入“其他”。事实上，貌似绘画的《女孩与气球》经过落槌后的一系列行为，已经由绘画或综合媒材作品，成为装置艺术作品甚至行为艺术作品的一部分。

　　装置艺术起源于法国艺术家杜尚1913年创作的《现成的自行车轮》和1917年用小便池改制的《泉》，是如今世界范围内最活跃的艺术门类。装置艺术的重要特性，是对现成品进行改造。行为艺术起源于法国艺术家克莱因，其代表作是他1961年张开双臂从楼上跃下的《自由坠落》。行为艺术由艺术家精心策划、亲身实施推出事件。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的共同之处，是让现成品和行为在特定的环境中产生特殊含义和深刻意味。

　　班克斯为《女孩与气球》配置的自选画框，是他经常用来“取笑呆板的艺术机构”的庞大的维多利亚式画框，象征含义本已很浓，藏于其中的碎纸机及其动作更加意味深长。显然，将二者与布上绘画看作一整件装置更为恰当。班克斯是在全世界神出鬼没的著名街头涂鸦艺术家，街头涂鸦艺术本就是行为艺术的一种，疑似他本人按下自毁装置按钮，既可以看作继续完成装置作品的创作行为，也可以看作他在拍场实施的行为艺术。一件普通绘画作品演变为装置艺术作品或行为艺术作品的一部分之后，其信息含量剧增。

　　其二，毁掉的《女孩与气球》，是艺术家与艺术品市场互动的稀奇案例。

　　艺术家与艺术品市场互动由来已久，毕加索1900年初到巴黎，画作在大小画店均遭拒绝，他便雇大学生每天到各画店佯装买主，询问“什么时候才能进些毕加索的画”，他很快在巴黎画坛赫赫有名，所携画作全被收购。齐白石为了将得意之作卖出高价，经常跟夫人演双簧吊买家胃口的故事，也广为人知。但像班克斯这样以对抗姿态与市场互动的，并不多见。

　　《女孩与气球》在2017年所作的“英国最受欢迎艺术品”调查中夺冠，或许确实出于对市场的反感，班克斯将碎纸机植入了画框，他在记录该行为的视频中说，是为了“预防有一天作品进入拍卖会”。他还在拍卖结束后分享毁画照片，并得意地配文：“加价、继续加价、消失了”。与之相似的艺术家对抗市场行为，多年前在国内发生过一幕。2006年11月，中央美院油画家刘小东的《三峡新移民》在北京保利拍至2200万元，几乎与之同时，他在北京一家画廊的墙上和柱子上画了一组《多米诺骨牌》，随即亲手抹掉。他以此声明“我的画值钱，但我不卖钱”。

　　班克斯与刘小东的最大不同，是前者的摧毁反而成为催生。仅就以毁画抗议市场而言，班克斯是失败的，因为他的画作虽然被切碎，但那位竞得拍品的欧洲藏家仍愿意正常付款，并且，该作品已经被班克斯的代理机构重新命名为《垃圾桶中的爱》。然而就艺术史和艺术品市场而言，事件无疑是成功的，因为班克斯和艺术品市场默契地共创出一件耐人寻味的新作，二者的互动成为艺术家与艺术品市场互动的稀奇案例。

　　其三，摧毁《女孩与气球》引起的空前广泛关注，必然使作品增值。

　　班克斯此前的名气，主要是在艺术界。尽管事件发生前的几秒钟，《女孩与气球》拍出了一百万英镑，但该价格在该拍场只排第14位，不及班克斯《一尘不染》2008年在美国拍出的187万美元。一百万英镑（约合900万元人民币）不论在世界艺术品市场还是在中国艺术品市场，都是非常普通的价格，如果没有毁画事件，班克斯和他的《女孩与气球》不会在伦敦拍场引起什么波澜，在中国根本不会引起任何关注。

　　在信息泛滥的艺术品市场，眼球是最宝贵的。班克斯与艺术品市场的互动，惊愕了现场观众，更通过互联网吸引了全球的艺术界和艺术品市场，包括无数手机屏前的中国看客也成为事件的参与者和传播者。艺术品是人类最神奇的造物，艺术品市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市场。关于班克斯和《女孩与气球》，或许未来还有意外发生，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在班克斯的计划之中。

　　不论如何，通过这次艺术家与艺术品市场的巧妙互动，具备超大信息量、高度稀缺性、广泛关注度的《女孩与气球》从自我切割那一刻起，市场价值已远远不止一百万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