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 新语境
张志民
纵观当今的美术创作,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入,正跨入艺术的新世纪。过去传统的观念日益被现代化的追求消解,就如市场上的商品一样迎合人的审美需求争奇斗艳。但艺术毕竟也有不同于商品,这就是它并不重在物质实用而注重精神愉悦,不能像大机器成批生产,而应是匠心独运直追造化,更不应献媚取宠于低俗庸劣的品位而随波逐流。唯其如此,艺术才更有价值,给人以灵魂的悸动和永久的思考,故此精美的作品才有“价值连城”或“流芳百世”之说。
在时下喧嚣的创作环境里,有时也不免让人感到困惑。这就不能不思考一个历久弥新的问题:艺术的本质和人生的真谛是什么。沉思默想之余展纸挥毫,将零星片段录于片纸,愿与同行切磋之。
“画家”是个很有意思的职业,具有思想家的深刻和艺术家的才华。此二者完美地统于—身,才有可能取得些成就,才有可能立足于世、取信于人。如果画家没有思想,其笔下出现的只能是无意义的符号,有些符号表现出一些动机,但很难说是文明的升华。要成“家”立“业”必须走在时代的前沿,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敢“破”敢“创”。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人们的观念在转化。艺术有与政治、经济紧密相关的一面,但它又以其对人生的严肃思考和超前瞻视而意味无穷。艺术是个复杂的载体,是人的生命意识的展露与张扬。画家笔下的深山大川、小桥流水,无不寄托着个体的感受而引起群体的共鸣,因此其思想通过形式表现着时代的需要,这需要的不是简单的附庸而是积极的引导。如果画家失去了自我,就会成为刻板的“传声筒”或浅薄的“应声虫”。艺术有时很严肃,传达着整个人类的痛苦和忧患,艺术有时也很轻松,抒发着创作主体对美好事物的偶发感应。在价值观念日趋多元的今天,各种创作应运而生,而每一件艺术品从各个角度审视都会给人幸福的遐想。但不容回避的是,其必含有令人不快的东西,哪一件艺术品不是因悲伤或欢乐存在而取得永世的效应?
绘画理论中,西方讲“典型”,东方讲“意境”。 从“文艺复兴”到“后现代”,从“文以载道”到“新时期”,尽管东西方有物质材料、表现形式的不同,但唯一不变的是随时代变换而更追求绘画的本质,即绘画语言所传达的时代气息。20世纪以来东西方的交流,使中国接受了西方的技法,也使西方吸取了中国的观念,此中根本的还是寻求最佳的表达主题思想的方式。在当今,画家就更要冷静思考,充满感情,体悟人生,拨乱反正。艺术创作是件愉快的事情,如修行者有感而发之形迹,其贵在自然,不加雕饰,所有的一切就都在其中了。一切卑俗的感情和刻意的做作只能是艺术的障碍,而崇髙的思想和精湛的技艺完全有可能在自得其乐中轻松地完成。
“画家”不能没有生活,坐在书斋里苦思冥索固然显得高深莫测,但很可能形如枯槁,笔下线条、色彩、构图、形象也难免因闭门造车而了无生机。生活是艺术的源泉,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但总给人以崭新的感受。当我们走出室外,感到自然界真美,每一块石头,每一株树木,甚至几棵小草、几滴露珠,都别有情致,三月的花丛、五月的麦田、八月的行云、腊月的飞雪,无处不具诗情画意。艺术形象必须来自生活又高于生活,天马行空、独断专行的乱造势必令人感到莫名其妙,而象牙塔内的畅想虚构有时也不免令人惊愕生疑。没有生活就没有养料,创作怎能鲜活生动?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和商业利益的驱动,使许多艺术创作活动变成了真正的“演戏”或“游戏”,关键是心态在起作用,浮躁虚伪,急功近利,没有真实的生活感受,没有扎实的艺术功底。于是画家也就出现了一大批,请柬像名片一样到处散发,将自己的“生活”制作给人看。遗憾的是,画中既无生活气息,也无笔墨的趣味,有的只是空泛的感慨或故作高深的矫饰。
形式是很重要的,好像有人说过“形式大于思想”,这话不无道理。以前常讲形式与内容对立,似乎形式只是内容的包装,形式无足轻重而已,所以艺术创作也往往走入误区,只追求“高、大、全”的宏深,而忽视“真、善、美”的造诣。其实画家有时不在于画什么,而在于怎么画。中国传统的笔墨没有丰富的内涵吗?其内涵往往标志着一个人的学养品位和艺术格调。寥寥几笔,不管是春兰秋菊,还是夏云冬日,都能体现出画家的审美意趣和风格爱好。笔墨的修炼可不简单,它是大自然造化的形而上的抽象,是源自生活集中而概括的反映,是表达画家主体喜、怒、哀、乐的符号。笔墨是形式,也是内容,字里画间无不传续着中国传统的精华,以特有的方式昭示着画家的思考。其没有深厚的文化功底就很难出类拔萃,其没有特别的眼光也就很容易从众流俗,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也就难免为世所轻。宋元以来,文人画异军突起,笔墨为一大要素。正是在笔墨勾勒渲染中,创造出千姿百态的审美意境。文人画之所以为人喜爱,就是表现出人类共有的一种文化需求。文人画往往超脱于世俗,是个人涵养的集中体现。除了从象征意味的物象入画,其笔墨中的苍秀俊朗未始不带有画家的整体感觉。中国画以笔墨造型、以笔墨抒情,使人想起那个著名的观点——有意味的形式,所以画家还是应该讲究形式,讲究美术本体的东西。也许形式有时没有特别的意味,就是令人愉悦,或令人震撼,也正因此才令人回味,意想无穷。老子言:“大象无形,大音稀声。”以笔墨为形式的绘画岂不反映了这一玄妙的中国哲理,而西方现代艺术不也是借鉴了这妙趣横生的东方法则吗?
艺术创作中,发现与创新最为本质。发现生活美的闪光,并以新的形式给以表现。“笔墨当随时代”,确是颠扑不破的画理。假若到高山深谷游览,定会深刻感悟“物是人非”的亘古哲理。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顺应自然”固然有其消极的一面,但“穷物赋形”“传神写照”更是具有直追大道的深刻意蕴。西方观念中“天人相分”“征服自然”当然更有积极的意义,但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家园的破坏,使之重寻往日的温馨。东西方的价值观念不同,孰优孰劣,当在相互碰撞中交合通融。当今美术发展态势正呈现互补状态,也给发现与创新带来挑战与契机。因此,发现也不一定非要到深山老林,眷思那茹毛饮血的洪荒生态。看看那活泼跳跃的树叶、看看那潺潺流淌的小溪、看看太阳的笑脸、看看云彩的聚合、看看丰富的闹市、看看繁忙的人群,无处不在,在发现中创新。毕加索将自己一生不断变化的艺术风格,都归功于“发现”;梵高发现了光在自然界的变幻,为之奋斗了一生;黄宾虹发现了月光下如铁铸成的群山,从而产生了他厚重雄浑的笔墨;傅抱石发现了山水草木浑然一体的精神内涵,从而产生了他“龙飞蛇走”、一气呵成的“抱石皴法”;陆俨少发现了自然界的装饰性、符号性,从而产生他“笔笔生法”的行云、流水;赵无极、刘国松发现了自然界的抽象因素,而产生了他们的偶发性创作和水拓、纸印等艺术形式。
作为一个艺术家,需要长期的苦修和灵感的顿悟,古今中外的大师莫不如此。投机取巧和墨守陈规都是不可取的,以此欺世盗名只能留给世人和历史以笑柄。艺术需要真诚、需要善良、需要美好,故作深沉或故作多情都应被唾弃。只有紧随时代的脉动,方能创造出无愧于生活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