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蔽的艺术先驱
■若素
当我们回顾中国早期西画历史的时候,李铁夫必定是绕不开的重要人物。他被美术界公认为中国近代油画艺术的先驱。19世纪末,在我国油画尚处于启蒙的时代,他即赴海外学习西方艺术,并师承萨金特与威廉·切斯,谦虚地自称是两门名匠的“追随者”,在探索纯粹的油画语言之路中树立了标杆。有部分论者称他为“中国油画第一人”、“东亚画坛第一巨擘”。
在海外漂泊半生,1930年归国之后,李铁夫久居香港,20年后由人民政府派员接至广州,时任华南文艺学院教授和华南文联主席。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不在内地,生平资料匮乏,使得他的艺术人生际遇众说纷纭。
“我平生有两大嗜好,第一是革命,第二是艺术”,这是李铁夫的座右铭,也成为了他人生的写照。除了艺术家的身份,李铁夫先生还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者。他不但是孙中山先生的挚友,还长期在同盟会纽约分会中担任要职。他将自己精心绘制的艺术画作捐献出来资助革命活动的发展,还用油画笔记录下革命先烈英勇就义的身影。这样一位传奇人物,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就,由于历史的客观原因和自身独鹤离群的个性因素,在国内艺术圈的影响有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中国美术界所遗忘,至今对他的研究也仅限于碎片化的了解,这与他的声望并不匹配。
今天,专家们普遍认为,李铁夫是真正掌握了最纯正西方古典油画技法的第一人,他透彻理解了西方绘画的艺术精髓和精神内质,将原汁原味的西方绘画带给国人,甚至与后一期留洋的中国画家相比,他的表现显得更为纯正。
李铁夫的作品非常少见,这次能有几十张作品集中展示,实属不易。“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相传是陈抟老祖所写,其拓片曾悬于齐白石的画室之中。李铁夫先生也曾写过此联,本次展览的题目“人中奇逸”正源于此。从展示作品中可见,他的油画里面非常注重学习欧洲、美国,特别是欧洲传统古典油画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素描、造型、结构、色彩、色调,对此,邵大箴先生说,这对我们今天的艺术有重要的意义。我们油画一定要以欧洲的油画技巧为准则规范,当然不是说完全重复他们,但是要把这些东西学到手。李铁夫对当下艺术家的启发是:一,好好学习人家的东西,二,好好把人家的东西画成自己的东西。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迟轲在《李铁夫其人及其艺术》一文中谈及,油画创作中的“三维空间”的表达,造型、明暗、色彩等表达能力,一直都是来自东方的中国学子们难以解决的问题,李铁夫的杰出就在于,他通过对萨金特和切斯的学习,掌握了这样的技巧。有评论家认为,李铁夫所掌握的西画的精神与内质,是稍晚的几位留学西方的名画家“所没有触及的”,大约主要也是指的这些方面。李铁夫的肖像艺术,与人物的性格和精神状态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比如《音乐家》轻快的小笔触就增加了抒情气氛;《斗牛士》圆浑的造型强调了人物的健壮有力;《大学生》与《蓝眼青年》用薄涂轻揉的笔触,使人物更觉潇洒;与之相反,《老教师》和《灰髯的教授》则多用厚涂和方硬的线条,去突出人物的庄重与深思。
归国以后,李铁夫在油画上显然还在追求新的突破,《画家冯钢百》与《瓜蔬与坛盘》即是明显的例子。在为冯钢百画像时,作者改变了过去把人物身体与背景融在一起的传统手法,而使浅亮的灰衣服和握笔的前臂突现在黑背景前,加强了人物的动势和力量感,同时,还借鉴了印象派的光色处理,以及使笔法更为奔放。
李铁夫掌握了西方油画最基本的特性,在此基础上发挥、创造,但是作为中国人,他自身有着非常深厚的传统文化基础,画面中自然表现出中国艺术的特点。他不仅擅长油画、水彩、雕塑等西方艺术形式,同时对中国传统的国画、书法乃至诗歌领域也颇有建树。李铁夫致友人信中曾认为当代国内真正的画家“只有齐白石、吴昌硕二人而已。”可见他对中国传统笔法的向往。李铁夫1930年回国后,三四十年代的绘画出现了一些变化,比如除了肖像画,还有水彩、水墨,当中出现了一些画鹄、鹰、燕的题材,接着比如画鱼,农家的食品、蒜、农作物等等。有专家指出,他的肖像画明暗造型强烈,但是后来的建筑物和风景上阴影不断被清洗掉,很多留洋画家,油画家们回国以后探讨的是油画或西洋画在中国发展的路向问题,可能他的作品也受到时代的影响。他暮年随意所画的一些油画静物中,也可看出他仍在试探那种带有装饰风、近于传统国画的方法。
李铁夫到过包括加拿大、英国和美国学习,后期的研究与探讨则主要在美国。目前对他的艺术高度,参加革命事业、执着于艺术事业的精神大家相对了解,但是对他在国外的学习经历、屡次参展得奖的记载等等,也只是传闻,迄今未有直接史料证实,甚至到今天还无法确认他的生平年份,但是,这也给未来的研究带来了更多可能。李铁夫个案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研究和广东美术史研究中的重要一环,关系到19世纪、20世纪初中国绘画发展和当时艺术生态的整个脉络梳理。作为当今典藏李铁夫艺术作品最为丰富的机构广州美术学院,也是李铁夫富有传奇的生命旅途中最后供职的机构(华南文艺学院为广州美术学院前身之一),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李铁夫研究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作了筚路蓝缕的开拓性工作。通过此次展览以及相关研讨,美术界更多细致的研究工作已经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