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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1版:砚边

知音难逢

  面对着这幅自画像,不由我想起数年前,造访像主杨成寅教授的情景。

  杨成寅教授家住杭州南山路中国美院教工宿舍。走进宿舍大门,一幢一幢灰白小高楼扑面而来,看上去这片楼区已风尘仆仆、历尽沧桑,至少半个多世纪了。按响他家的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带笑容、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老人,他未曾开口先“噢”了一声,紧接着问道:“是包先生吗?”我马上回道:“是,您是杨教授?”他笑着把我迎进大门。我上前握手道:“久仰大名,相见恨晚。”他却回道:“不对,读了你的书,我们已经是相识的朋友了。”他说的书,也许是我春节期间寄赠他的《百美图》了。他这句回话,像一股暖流,流遍了我全身,一语定音,由此我把他看作知音,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杨教授是一位多才多艺、治学严谨、著译等身的学者艺术家。但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一位朴实、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他的同学、夫人林文霞曾给我讲过他生活中不少笑话。治学严谨与大大咧咧,看似一对矛盾,难以调和,但在《百美图》却不乏其人。一次,我与他聊起他熟悉的中央美院的薛永年教授的诸多笑话,他十分疑惑地问:“薛先生的文章写得如此缜密、逻辑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怎么在生活中会如此马虎呢?”我笑着反问:“您何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他听了大笑:“对,对,对,我也好不了多少。”

  我请杨教授自画尊容,还希望题写几句话。他笑着答应,并很快画了出来,却迟迟不交卷,催了多次,才寄来了这幅移花接木、词像合一的复印件,也就是他把已作故的王老生前赠他的题词,移到了这幅自画像前。他为什么要如此处理?思之良久,才想出了他的良苦用心。

  原来他是一位十分尊师重情的人,他曾先后为多位美术师辈(诸如刘开渠、潘天寿、颜文梁、雷圭元等)整理著述,并撰文编书树碑立传。他与王朝闻先生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有书信往返,因分处南北、交通不便,直到90年代才有见面的机会。说起这次会见,杨教授显得有些激动。那是中国文联在北京顺义召开的一次美术理论研讨会,会前听说王老也来了,他约了几位与会友人,一起拜望王老。王老不认识他,因人多嘴杂,没有交谈。研讨会上,主持人介绍与会代表,当介绍到杨成寅时,王老突然从座位上站了出来,向杨教授的座位走来,双手合十作揖,杨老回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要这样客气,王老请坐,请坐下!” 这就是他与王老的首次会面。读者也许要问:王老为什么要在学术讨论会上,向一位年资地位比他低的晚辈施以如此大礼,并口口声声要向他致敬、向他学习?

  也许是有感于杨教授长期以来在美术理论编译界,默默无闻地为众多美术工作者译著了上百万字的美术论著,并撰写了许多独辟蹊径的学术论文;也许是不久前,他在与“新潮美术”论者论战中敢为天下先,以大无畏的勇气,率先在报刊上发表《新潮美术论纲》的万字长文有关。难怪5年后,在浙江象山同访当地知名竹雕艺人时,王老要用竹笋壳代笔,为他题赠“音实难知,知更难逢”的词句,以资留念。而杨成寅也十分珍重王老的这件墨宝,珍重王老引他为知音的友情。这也许正是他要把王老的题词与自画像联在一起的原因。

  细细观摩王老用竹笋壳书写的题字,由于竹壳无笔锋,类似秃笔,书写随意率真,恰似儿童涂鸦,与杨成寅状如山水的素描自画像珠联璧合,十分相配。据我所知,王老用竹壳写字,可能是从延安时期的老战友、中央美院油画系院长、教授罗工柳用竹枝写字中得到启发。杨教授把王老的题字用作他自画像的题词,也可看出他粗中有细,大大咧咧外表下的细心严谨。


美术报 砚边 00031 知音难逢 2019-01-12 美术报2019-01-1200010;9192939 2 2019年01月1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