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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1版: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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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戏

  记忆深处的木偶戏,是在闽北大荆山的荆山寺。那日庙会,乡人从四方云集,戏台上简单的布景,绣着海水江崖红日。一个个木偶,满身披挂,分饰各角,唱念做打,演绎着一个个古人的故事。锣鼓伴着腔调,咿咿呀呀响彻山谷。

  这片山,逶迤高耸,山麓悠悠泉流,山体杂被绿植,山脊古松苍劲。荆山寺置身其中,仿若世外之地,令人戏里戏外,时空莫辨。芳心暗许的英台,十八里地暗示情愫,尚不知“已许马家”的父母之命;跑城的徐策,历经长年期冀,已是须发皆白;醉酒的钟馗,满脸虬髯,长叹本是翩翩少年郎;悟空八戒,年复一年,依然奔波取经路上……平行的悬丝提线,在他们头上拎着,背上负着,臂上悬着,足上系着,贯通着前世,在古今或是虚实两个平行时空中演绎着同样一场悲欢离合。

  戏剧,总能将百转千回的故事浓缩,把千丝万缕的感情提炼。而木偶戏更是浓缩、提炼到了极致。两三个熟练的艺人,提溜着不同的角色,就充当了一个戏班。他们高悬着手臂,一手把着线头,一手摆弄着悬丝。艺人轻轻提按顿挫,手下的人偶举手投足。原本静静挂在架上的济济人才,又被命运选定,投入到了下一场轮回。

  木偶的提线、收放之间,也钩沉出观者记忆深处的点滴。太阳底下无新事,人之悲欢离合,大抵“江月年年望相似”,皆已被一场场戏尽情概括。而后,蓦地呈现在观者的眼前,直击内心。心底的事,便毫无保留地上涌,变作颊上的泪,嘴角的笑。那一刻,无法隐藏,也来不及隐藏……

  曾见过故宫藏的宋画《骷髅幻戏图》,画中情景诡异——人偶是一具骷髅,悬丝操纵的艺人,也是一具形貌相当的骷髅。一大一小两具骷髅,在引逗着一个匍匐而来的婴儿,婴儿身后,母亲惊忙要将他抱回。

  画中透出一种宿命感。艺人在掌控着一具人偶,而他身上也悬着一根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索,牵引着他的命运。身前一副货郎担,身后妻儿紧随行。无从得知未来何处,只能亦步亦趋,顺着宿命而为。婴儿与骷髅的对比,恰是人生两头的始终,也是“代代无穷已”的漫漫无期。

  木偶戏终了,观者收敛了表情,怀揣着心事,转身离开了戏台,继续拜着荆山寺的菩萨。

  菩萨也是木雕,与木偶饰演的“人”不同,木雕的菩萨已经彻悟出数,静静端坐那里,怜悯地看着世人过去、现在、未来轮番上演的一场场木偶戏。


美术报 砚边 00031 木偶戏 2019-03-16 美术报2019-03-1600012;9638230 2 2019年03月1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