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派点厾法应用特点研究
■郑墨
浙派现代中国人物画是20世纪“新国画”运动的产物,尤其是经历1949年以后中国共产党文艺方针政策,其形式新颖、内容与时俱进的现代绘画体系。由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顾生岳5人为核心成员,以现代中国人物画画法研究为目标的团体。浙派人物画的主要艺术成就体现在写意中国人物画表现技法——点厾法应用上的突破,因此,论述浙派在现代中国人物画的学术成就,多以写意画法著名的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三人为要。
以往的史论观点大多以创作立派之作——《两个羊羔》的周昌谷为旗手,也有以李震坚为旗手的文本。而事实上他们三人画法自成体系,个体绘画风格鲜明,同时,又兼具传统笔墨语言元素和江南地域特点的笔墨风格共性。因个体艺术追求趋向、学术修为、个人性格等原因,他们3人对点厾法的传承以及拓展,存有明显的差异性,虽然,他们在表现技法、绘画风格诸多方面各有所长、各领风骚,但是,他们在笔墨趣味、审美趋向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共性。
浙派现代中国人物画是20世纪“新国画”运动的产物,是20世纪中国美术界出现的重要成果之一。它借鉴传统花鸟画点厾技法结合西画科学的造型方法,选择合乎中国人审美习惯,以现代人生活为核心的、新型的中国人物画表现技法,它的创立是“笔墨当随时代”论断的例证,同时,也是中国人物画技法随着中国时代风貌大变迁的华丽转型。
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三人是浙派写意人物画的代表,他们因艺术追求、学术修为、个性性格等差异性,对点厾法如何传承与在新中国人物画技法中发挥作用,存在着明显不同的学术观点,这种不同的学术观点体现在他们的绘画风格、表现技法上。具体而言,李震坚取法豪迈、浑厚的点厾笔意;方增先则取法山水画法中点厾技法而自成体系;周昌谷则独创了宽笔点厾之法。
李震坚豪迈浑厚的点厾之法
李震坚早于周昌谷、方增先毕业留校任教,他在传统中国画技法方面修养深厚,在迈入国立艺专之前,已经名闻乡间。进入艺专后深受黄宾虹、潘天寿等人的影响,专心于传统绘画技法的研习。同时研究西方绘画技法——素描、油画,自此开启了他崭新的艺术人生——“调和中西艺术”之旅。
李震坚以大笔、大点、大块点厾法而成名,这种风格与他粗犷厚实的书法格调相一致,用笔多取法于传统写意花鸟画,灵动而合乎节奏,墨色多变而具“墨分五色”之理,色彩华丽而脱俗,具有任伯年、张书旗等人风貌。用大笔大点点厾适合人物脸部着色,写生习作《维吾尔老人》、《艾尼肖像》,小品《竹楼小景》,创作《在风浪中成长》等作品是此类点厾技法应用的经典作品。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80年代初期,这种表现形式影响范围广泛,出版社曾出版过多个版本的技法图书,影响了一代美术学子。
李震坚推崇“书画同源”观点,轻松自如、大笔挥洒,笔画雄健泼辣、豪迈奔放的笔墨风格与其书法风格相一致。因而,他舍弃对下笔过程中的细节技巧表达,把关注重点放在行笔过程中一波三折的节奏体现、韵律通达等画面整体的变化。《井冈山的斗争》、《妈妈的新课题》、《北大荒战士》等代表性作品不仅切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与中国画以笔墨技法为评价标准的体系相吻合,他所展现的绘画风格既不同于周昌谷浓艳、浪漫的风格,也不同于方增先潇洒、利落的用笔风貌。
方增先拖泥带水点厾法
方增先在中国人物画方面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其中,《说红书》、《粒粒皆辛苦》是现代中国人物画的经典作品。
传统中国画技法中点法在不同的绘画种类中的称呼不尽相同,花鸟画称之为点厾法,山水画称呼为点法,且名称种类繁多。方增先借鉴山水画技法中的点法大约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1972年写生作品《石油工人》中已然得以体现——棉衣衣缝使用了拖泥带水的点厾法,帽子用钉头点法表现毛质。他注重下笔速度与行笔过程中笔锋的正侧转换,从而展现他丰富的点厾技法存量。由侧转正连续提按表现出“积点成线”的线性块面,而方形团块是点厾笔迹丰富的体现之一。
方增先早期在点厾法应用方面与李震坚存在比较多的共性——源于传统花鸟画的点厾法技法,对于点厾法的应用停留在自然应用的层面上,没有提升到研究性应用的范畴。在60年代后期、70年代初期的写生作品中,大多使用固有的技法,从《解放军战士》、《青年工人》等作品中可见一斑,在小品画中则显露出较多变化的点厾法技法。方增先对于点厾法的应用研究涵盖整个70年代,一些标注辛酉年(1981年)创作的小品画如《归牧》、《春雨江南》以及一大批包括藏族人物在内的写生作品中,他对于点厾法的应用研究已然炉火纯青。概而言之,此时方增先的点厾法取法山水画,方圆兼用,变化丰富,不苟成法而富有创意。
周昌谷彩墨宽笔点厾法
周昌谷在上世纪60年代初已然觉悟到绘画技法的研究应用,相较其他两位而言, 对于点厾技法的应用研究时间长、应用范围广。概括而言主要有以下几点:
1.觉悟早,对于点厾法的应用研究,周昌谷自认为始于第二次去广西写生。而文献资料显示,1962年的写生作品《苏州姑娘》人物面部着色已经使用了点厾技法。1963年,第二次去广西写生时对于点厾法的应用则更为广泛。
2.改造工具——毛笔,为表达另类地用笔笔触效果,他不仅改变毛笔的硬软,又尝试在长毫中间用线捆绑加强笔毫的强度,采用非常规的笔毫,产生另类的笔触。这种笔触显然有别于传统技法中的笔触,典型的如表现女性鬓发的用笔,他用书法“撇”划的用笔方法即用枯笔快速一“撇”,笔迹之末端留有飞白,恰如其分的体现了鬓发之“轻”的质感。传统的“撇”法在下笔时有“欲左先右、欲下先上”的起笔回锋的过程,而周昌谷在“撇”的笔画中,借用“西画”“切”、“扫”的技法替代这个用笔过程,或者在下笔时,笔尖着纸稍作停顿后一撇完成。
另一个典型的笔迹,是画马鬃、马尾的用笔技法。用硬毫毛笔饱焦浓墨,一挥而就,这个带有C形弧度的用笔,在收笔时带有回锋的动作,故而与所体现的物象结构相一致。因为行笔速度快,笔迹中带有飞白,恰恰体现了马鬃(马尾)粗长的丝丝发毛,及束束毛发之间中的关系。周昌谷习惯于从马屁股取形,故马尾巴常常成为画面前景,以马头回望来表现马雄壮的形态,以此,表现马刚健、雄健的性格特征。取得这种特殊的笔触当然同改变笔毫存在必然性,而把“蚓书”——圆润、华滋、厚实、肆意的线性特点应用到行笔之中,使之在加强“骨法用笔”法度的同时,更加凸显个体用笔风格。改变工具性能,汲取书法用笔的某些特点是周昌谷在用笔技法上突破前人高点,形成怪伟、雄奇笔迹显然存在着必然的因果关系。
3.践行书画同源论。纵览周昌谷对点厾技法的拓展过程,“蚓书”体是其点厾法得以拓展的前提,而生活写生是点厾技法拓展的契机。
生活写生是使用点厾法“应物象形”的实践主体,在写生的过程中有“即兴”和“随机应变”的心理特点。在写生中往往因物体形象的不同而显得技法匮乏,因此,改变原有设计的表现技法,由感觉驾驭选择已然掌握的技法通过工具呈现出来。他认为,经意与偶然的交替,是即兴的特点之一,故而,即兴发生之时往往是技法突破之机。
70年代初“蚓书”体书法形成,由书及画,用笔一改之前沉着、老辣的笔性变为圆润华滋、又具肆意放达的线条美感,从而形成了——宽笔点厾法。
他们三人对于点厾法的活化应用、笔墨阐述各不相同,因而,形成了自成体系的绘画风格。
(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双龙学者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