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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5版:时评

一厢情愿的“在场”

  3月10日,历时4个月的第12届上海双年展迎来展期最后一天,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将开馆时间延长至晚上8点。本届双年展以“禹步”为题,展期内共迎来约39万观众。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重要的展事之一,上海双年展一直具有某种风向标的意味。不但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当代艺术的生态和趋势,也会对年轻艺术家和艺术学子产生不小的导向作用。创办于1996年的上海双年展一直强调其国际性、当代性和互动性,正如官网中所说,“始终以上海城市为母体,聚合最优秀、最新锐的国际策展人和艺术家资源,探讨都市文化、当代艺术和社会公众的互动关系”。“开放的空间”、“融合与拓展”、“海上·上海——一种特殊的现代性”、“都市营造”、“影像生存”、“超设计”、“快城快客”、“巡回排演”、“重新发电”、“社会工厂”,从前十届的主题不难看出上海双年展试图将艺术纳入生活,帮助现代都市人实现自我反思和提升的努力。

  第十一届的主题是“何不再问:正辩,反辩,故事”,来自印度的策展团队Raqs媒体小组声称是受到了“印度新电影”运动先驱李维克·吉哈塔克的作品《正辩,反辩,故事》(1974)的启发,“何不再问?何不从一个问题或者欲望的原点、末端、中点开始发问(因为‘提问’的任务既是提出问题也是唤起欲求)?”“正辩,反辩,故事”三者就像物理学中的”三体问题”:同一空间中的两个物体,以一种可预测的方式互动,二者间的相互引力掌控着它们围绕对方旋转,“而一旦有第三个物体闯入,情况便变得复杂而无法预测。霎那间,似乎一切都可以变化”。这些听上去多少有些拗口的文字至少在表达本身传递出了一种不同于之前的倾向,即不再满足于平实的公众性和传播性,而是更有一些哲学和禅思的味道。如果说要“探讨都市文化、当代艺术和社会公众的互动关系”,就未免有些为难“公众”的文字水平和审美能力了。

  当然,这并不奇怪。当代艺术一个普遍存在而令人诟病的特征是,经过诗意化精心包装下的似是而非的哲学化、禅学化的神秘主义倾向。这种神秘主义倾向往往带有浓浓的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甚至普世焦虑情结。问题是,这些情结在多数情况下就是作品的目的本身。环境问题、身份矛盾、文化冲突或宗教反思,一直是最好的跨国界标签和最有效的共情策略,虽然在大多数时候所谓的共情只不过是由技巧娴熟的艺术家和一本正经的“在场”观众之间被这些概念和无数图像传播所不断虚构和强化的模糊情绪罢了。这是一个个由艺术家、策展人和无数观众共同构建的虚拟化的世界图景和情绪系统,大家一旦身处作品其中,即“在场”,就会在情感和行为上自动加以适配。为了强化这种情绪共同体,当代艺术有一种强烈的装置化和影像化趋势,以充分营造现场气氛和观看者的“在场感”,调动和培养观众的所有感官,帮助、诱导其尽快进入到创作者所预设的情境之中。

  第十二届上海双年展的主题为更加晦涩的“禹步”(Proregress),中英文分别指向“中国古代祷神礼仪中的一种神秘步伐”和美国诗人卡明斯1931年发明的一个自造词(progress与regress的合体)。这个看上去不明觉厉的标题本质上与上一届的“何不再问”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当代艺术的线索来看也没有多少新意,思辨的游戏色彩远大于对艺术和世界本身的思考,这从其副标题“面向历史矛盾性的艺术”及展览的四个版块“自然与社会”、“战争”、“政治”、“野蛮与文明”就不难看出。

  影像作品,特别是躲在一间间或大或小的黑屋子里的动态影像作品,加上颇有些催眠效果的音效,占据了本届上海双年展绝大多数的空间。观众看看墙上拗口的文字说明,接受了初步的心理暗示之后走进一个个黑黢黢的房间,几分钟后若有所得或一头雾水地出来,再看看墙上的说明,如同是在确认和巩固对作品的理解,或者给刚才的情境作一个ending,然后脱将出来,回到现实。再走到下一个房间门口,看看说明,为下即将进入的新主题预热情绪。就这样,观众们不断地从环境的忧虑快速地切换到种族的认同再切换到政治的焦虑之中……也许,将本届上海双年展称之为“上海影像展”更为合适。从展览总的设计和作品形式来看,无疑是强化了观众的“在场”——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身体或精神,但对于策展人、艺术家和观众而言,对于艺术和这个世界的共情和共识是否真的“在场”,还是几方的一厢情愿甚至默契的艺术游戏,答案恐怕是显而易见的。

  (作者为艺术评论家)


美术报 时评 00005 一厢情愿的“在场” 2019-03-23 9695130 2 2019年03月2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