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31版:砚边

但愿一识沈苇窗

  沈苇窗是何许人也?内地读者对他可能知者甚稀。但新世纪以来,尤其是旧书刊拍卖市场兴起后,沈苇窗主编的港刊《大成》,异刊突起,价位不断走高,一本刊物由数元提升到数百上千元,上涨百倍之多,港台大陆三地藏书者,在市场上欲觅《大成》杂志已成难事。

  《大成》的前身是《大人》, 1970年5月由沈苇窗创刊,1973年10月因故停刊,出了42期;1973年12月《大人》复刊,改名《大成》,截至1995年7月,刊出262期;两刊出版长达25年之久,总刊出304期。一本艺文掌故类刊物,多记近现代文人墨客、梨园伶人、书画艺人的趣闻轶事,兼刊戏曲剧本、人物传记、回忆录,集知识性、趣味性、史料性于一刊,文风可亲,可读性强。从组稿编印到拉广告集资发行,全由沈苇窗一人唱独脚戏,拳打脚踢,昆乱文武不挡,每月一期,坚持了25年。试问现当代刊物发行史上,又有几人能做到?由此沈苇窗进入了读者的视野,也引起了桐乡后辈对前辈的敬意。1995年9月10日沈苇窗先生因患食道癌病逝于香港,桐乡民间刊物《梧桐影》的责编夏春锦,为了缅怀乡贤沈苇窗先生,特意策划一期纪念专刊,在网站上刊登征文广告,并约我撰稿,我虽不敏,对沈先生办刊业绩知之也不多,但与他神交十年,且有一面之缘,故欣然执笔。

  沈苇窗1918年出生于浙江桐乡乌镇,原名学孚、又名苇苍。沈氏是大户人家,沈氏兄弟以学字辈排行。从兄沈学明又名伯尘,是民国初年的时事漫画家,作品泼辣、尖锐,颇有思想性,深受读者欢迎。其时军阀混战、南北战争此起彼伏、政客官僚朝秦暮楚从中渔利,国穷民困,沈伯尘以犀利的笔锋创作了《南北之争》《谁谓中国国民尚能享受自由幸福耶?》《借债对内,此真所谓远交近攻》《某监督充鸦片掮客》等,在报刊上予以揭露抨击。沈伯尘还是中国漫画报刊——《上海泼克》画报的创始人,该刊创办于1918年9月1日,由沈氏三兄弟合力出版发行,沈伯尘任主编、兼图画和会计主任,老二沈学仁任公司经理兼编辑主任,老三沈学廉任印刷兼广告部主任。该刊十六开本、中英文对照,每期刊载四十幅左右的漫画。适逢五四运动爆发,他在该刊上发表了一幅《士农工学商,打倒曹陆章》,读者争阅,《上海泼克》画报一炮打响,沈伯尘也成了上海滩老幼妇孺尽人皆知的时事漫画家,后被叶浅予评为民国年间的三大漫画大师之一。可惜这本由沈伯尘主编、沈氏三兄弟鼎力相助的中英对照的漫画报,随着31岁沈伯尘的英年早逝,只出了四期,就于1919年底宣告停刊。当时的沈苇窗(学孚)出生不久,尚在襁袍摇篮之中。

  沈苇窗早年学医,毕业于上海中国医学院。他是昆曲大家徐凌云的外甥,耳濡目染、爱上了戏曲。关于青少年时代的生活,他曾自述道:“少年时即好读书,有集藏癖,年事渐长,更爱上了戏曲。其时昆曲日渐式微,但因我的舅父徐凌云先生是昆曲大家,总算略窥门径。还是与平剧接近的机会多,凡是够得上年龄的名角,都缔结了相当的友谊,搜集有关平剧书籍,更不遗余力。”(转引台北蔡登山:《专门刊载艺文界的掌故大成杂志主编》)

  也许是尚在摇篮中的沈苇窗,朦胧中种下了沈氏兄弟出版公司、尤其是从兄沈伯尘创办的《上海泼克》的种子;也许是青少年时代的沈苇窗好读书、有集藏癖,后又广泛接交平剧名角,不遗余力搜集有关平剧书籍之故;种种机缘为他独创《大人》《大成》杂志打下了基础。创刊期间,又巧遇贵人相助,这个贵人就是张大千。据叶浅予先生说,张大千曾常作画资助,作为《大成》办刊资金。沈苇窗在刊物上,也常在封面、封底刊登大千画作,及有关大千艺术生平的逸闻趣事。叶氏与张大千、沈苇窗都相熟,此话决非虚言。至于沈苇窗与张大千何时相交?如何相交?叶老没有细说,我也不可妄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与沈苇窗相识,也缘于张大千,引荐人正是叶浅予。

  1983年4月2日,张大千病逝台北。消息传到北京,中国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决定联合举办“张大千画展暨艺术座谈纪念会”,画展定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座谈纪念会委托张大千的老友、中国美协副主席叶浅予主持。这是1949年张大千出国后,大陆首次为他举办画展,因此展览规格、规模十分隆重。我是《文艺报》的记者、又是张氏艺术的追随者,自然闻风而动、捷足先登,在第一时间登门采访了座谈会的主持人叶浅予。当年,76岁高龄的叶老在甘雨胡同的老宅,接受了我的采访。访问整整谈了两个小时,叶老听我对大千艺事知之甚详,奇怪地问我多大年龄?我告之以四十又二。他扳手指算了一算,瞪大眼睛问道:“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我想他是在算我出生年月,及张氏行踪,两人不可能见面,怎会知道张氏如此多的家事和艺事?我告诉他说,是从张氏门人和在京友人处获知的。他听了大喜,拍桌道:“来得正巧,你人头熟,座谈会名单就由你草拟、分头通知。”叶老不由分说,就给我派上了座谈会联络员的任务。

  采访后,我及时写了一篇《张大千的治艺精神——叶浅予谈张大千》,赶在翌月(1983年5月)的《文艺报》(月刊)上刊发,并且拟了座谈名单送叶老签发。座谈会如期在“张大千画展”开幕式后进行,会议厅中摆了一张长桌,两旁放了几十只椅子,桌上清茶一杯。张氏家人、门人、友人及美术评论家四十余人参加,会议开了一整天,开得很紧凑成功。叶老十分高兴,要我把发言录音整理出来,请黄苗子先生协助,汇编成《张大千的艺术》一书,交由三联书店出版发行。与此同时,叶老将我写的《张大千的治艺精神——叶浅予谈张大千》及《张大千与徐悲鸿》两篇文稿,一起寄给了香港《大成》杂志主编沈苇窗先生,沈先生把两篇拙作先后刊发,还致信嘱我“不吝赐稿、多多益善”。由此,我才得识港刊《大成》,并不断写作张氏艺术交往的文稿,寄给该刊发表(后结集《张大千艺术圈》),与《大成》结下了十年文缘。并由此,神交了独挡一面、单枪匹马的“独行侠”,人称“一人公司”的沈苇窗。

  由于诸多原因,内地读者难以读到港刊《大成》,《大成》也少有内地作者撰文。上世纪80年代后,沈苇窗先生与时俱进,改变办刊方针,结纳内地文史掌故高手作家郑逸梅、许姬传、谢稚柳诸老,也接受郑重、徐城北、李永翘等我辈文坛新进,内地作者队伍的不断加入,扩展了港台与内地的文化交流,沈苇窗功不可没!沈苇窗与叶浅予逝于同年,又稍后三月,印象中,我当时为叶老写的悼念文章,曾寄给他看,却不知病重中的他,马上发在《大成》,也就是《大成》的终刊号上了。我与沈先生相交,始于叶老,又终于叶老,可谓善始善终。


美术报 砚边 00031 但愿一识沈苇窗 2019-04-20 美术报2019-04-2000009;9911432 2 2019年04月2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