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神手
品读张大千画论
■朱浩云
◎师古人之迹,先师古人之心。
◎作画,务求脱俗气,洗浮气,除匠气,去秽气!这就是古人所追求的画品,是明辨画作优劣的标准。
◎得笔法易,得墨法难;得墨法易,得水法难。
◎学画应是一临抚,二写生,三创作。
◎画意要领,即:师古人、师造化,求独创。 ——张大千
据笔者观察,张大千的画论时常成为一些人的“话柄”,主要是他没有像黄宾虹那样留下很多著作,落伍于同代大家。他一生亲笔撰写的理论文章,只有简短的几篇,但他却喜欢摆“龙门阵”,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地侃,常常涉及到对于艺术的真知灼见,发人所未发,具有很高的学术理论价值。正如他的好友罗荣才在《张大千摆龙门阵》一文中所说,大千知识非常渊博,阅历尤其丰富,每个“龙门阵”都有内容。罗曾问大千先生:“为什么不写出来”,大千先生明确表示他不写文章,也反对用口述,最讨厌录音,感觉录音有点像审讯,只同意罗提出的由他默记后整理出文字。所以,《画说》一书就是有心的朋友适时地把它记录下来,陆续地发表并收在《画说》之中,这也是大千先生一生中最为系统的一篇文字著述。在笔者看来,大千先生没有留下很多著作固然是一种遗憾,但著作多不等于著作好,更不等于著作精。大千先生的画论就像八大山人的画一样,简、精、准。
美籍华裔大收藏家曹仲英先生回忆,有一天他请大千吃饭,席间请其欣赏一件八大山人的作品,没有想到张大千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大家知道,八大山人的作品是以简取胜,曹从来也没见过哪位艺术家、鉴藏家用这么长时间看八大山人的画,于是,曹曾不解地问张大千为何看那么长时间。张大千回答:“大师的作品哪是一眼能看穿的。”可见张大千的认真严谨。
/ 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 /
大千先生的画论主要涉及古今字画鉴赏和创作技法。由于他画艺高超,学问渊博,评论言简意赅、一言九鼎,故请他鉴定古字画或是品鉴当代书画家作品的人非常多,有不少甚至远涉重洋赴巴西或美国请大千先生品鉴。可以说,大千先生除了画画外,品鉴古今字画也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在笔者收集的资料中,发现张大千除了有书法、绘画、篆刻润格外,还有公开的鉴定润格,这在同时代书画家中是极为少见的。他的鉴赏润格是:口头鉴定,每件一百元;题跋与盖章,每件五百元,其跋语不超过一百字,赝品不题。
其实,在20世纪画坛上,真正精于字画鉴赏的还是要数张大千。这方面大千先生也非常自信,曾在《大风堂名迹》第一卷首自序中自称“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并颇为得意地认为:“一触纸墨,辨别宋明,间抚签赙,即知真伪。意之所向,因以目随;神之所驱,宁以迹论。”他曾在《如何鉴定古画》一文中说:“要鉴定真画假画,不只要看笔触等,更重要的是看气韵。真画有一股真气,像是要对你说话。比如说,宋人的画我们于今天看来,就要比明人、清人看得更清楚,因为旁证更多了。先说纸,由宋代挂到现在,定然看得出痕迹。再说墨,则宋人的墨是最好的,墨色因年代久远,也必然会变,这也观察得出。其次再看题款以及收藏章等,元、明、清各代的收藏章均各有特色,印的颜色是不能掺假的。谈起鉴定古画,我对元四大家王叔明、吴镇、倪云林、黄子久等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是谁的作品;明代沈周、文徵明、董其昌等人的作品,也能区分出真伪,但创作年代倒不见得有把握;而石涛和八大山人的作品则更不消说了,我只要一看八大山人签名的这四个字,所说出的年代不会有3年以上的出入。”像国际大收藏家、鉴定家王季迁就曾说过,自己鉴定八大、石涛过去只能达到7成,是张大千的点拨,让他达到9成。
/ 最好的金农是我画的 /
对于历代名家成就,大千先生也时有高论。拿扬州八怪之首金农来说,大千认为:“金农的画绝大多数是他两个学生罗聘、项均代笔的。他两个学生的代笔之作,也全都比他自己画得好。画得最坏的金农才是真的金农。可是话说回来,这个‘最坏’也就是最好,因为这种拙稚的趣味是别人学不来的。他的学生画得再好,总摆脱不了职业画家的习气。以前我们总以为日本人鉴赏中国书画内行,其实不然,你看这张他们认为是最好的金农的作品,其实正是我画的!金农的画画得极其蹩脚,但是又好得不得了。他62岁才学画,画画的技巧跟孩童相似,但是他的画却魅力十足。除了他的画中隐然有股金石气外,我还佩服他的诗文,他的画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产物,虽然欠缺技巧,但却是标准的文人画,难极了!金农的墨色之黑,只有黑炭可比。这些人连墨色都不研究,就把我写的金农当作真的买了去,更不用谈笔法了。要让内行人来看,金农写的‘漆书’,学问才大哩!那个笔也不知用的是啥子笔,一落笔就有两个小开叉似的分成三股子走,然后笔力才汇聚在一起,一笔到快停顿时,笔路先按下来一点再稍微往上扬。我对之下了许多功夫,结果还是不满意,一看就晓得,学不到家嘛!金农的字不但笔法是自创的,结构也是自创,所以难学。”
在谈及八大山人时,大千先生表达了由衷的敬佩,他说:“我最佩服的还是八大山人。他画鱼的方法,能用极简单的构图与用笔,就能充分地表现出来,真有与鱼同化的妙处。山人艺术的成就,必然是经过多少时间的观察和揣摩,才能由繁到简,却又表现无余。试看他画的嘴、眼、腮、鳍、脊、翅、尾、腹,哪一点不体贴入微,而鱼的种类不同,山人所画无不曲尽其妙。我们应该永远拿他当老师,但不是说要照样临摹,是要学他的用心,若是依样画葫芦,便为画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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