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鼠开天又一春
■魏春雷
“东安一士人善画,作鼠一轴,献之邑令。令初不知爱,漫悬于壁。旦而过之,轴必坠地,屡悬屡坠,令怪之,黎明物色,轴在地而猫蹲其旁。逮举轴,则踉跄逐之。以试群猫,莫不然者。于是始知其画为逼真。”这段文字出自宋代曾敏行的《独醒杂志》,生动地写出了鼠画之生动。
据现有的实物资料,最晚在唐代,鼠已经出现在绘画(新疆、甘肃均有发现)中,《画继》(南宋)记载黄荃有《鼯捕鼠图》,《宣和画谱》记载边鸾有《石榴猴鼠图》、徐崇嗣有《茄鼠图》,可惜只闻其名。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南宋画院毛益(款)的《鼠》,应该是目前可见最早的画鼠作品,而宋末元初钱选的《黠鼠图》则更广为人知。
《黠鼠图》刻画入微,大有宣和遗风,而题材尤为引人注目。钱选画路宽,人物山水花卉翎毛均得名家指教,各造其极,享誉当时,加上他工诗、能书,所作诗、书、画一体,皆有可观,可谓承前启后、开风气之先的大家。“右黠鼠图。窃食可恕,但勿损吾书帙,不然狸奴当前,吾无策以应汝也。习懒翁钱选舜举。”——这是钱选题《黠鼠图》文字,可谓平实有味,耐人咀嚼。
明清两代画家颇有鼠画流传。明代孙隆的《花鸟草虫图》表现了鼠的动态,笔致工细,与没骨背景相得益彰,是一件很有影响的作品。朱瞻基的《苦瓜鼠图》《三鼠图》现藏故宫博物院,其以九五之尊,热衷绘事,笔下时有新意,值得关注。八大山人画鸟为人熟稔,其独特的造型引人遐思,他笔下的鼠(现藏日本的《瓜鼠图》)也戛戛独造,寥寥数笔,妙得形神,尤其大而圆的耳朵,颇有卡通味儿,天真狡黠,让人称奇。清代虚谷、赵之谦、任伯年、费丹旭等于鼠多有涉笔,大家手笔,各有风致。
现代画家画鼠更不鲜见,画鼠最多且给人印象最深的非齐白石莫属。
齐白石绘画题材丰富人所共知,这丰富不单单体现在前人乐于表现的种种,更体现在对前人没有或绝少措手的诸般物什的开拓,算盘、筢子以及猪、老鼠、苍蝇等靡不入画,虽“流俗之所轻也”(齐白石印语),却别开生面、大雅不群。他笔下的老鼠偷吃灯油、玉米、花生、蔬菜、水果,每以简笔写意,以少胜多,遂得动态跃然、神气活现,让人观之不厌。
齐白石的名作《称自》极有趣,以水墨为形式,思路却是漫画的,跳出窠臼,别出心裁。这种漫画式也是中国画之一格,在画鼠作品中不少见,以物喻人,启人深思。
齐白石的夫人胡宝珠于画也有悟性,加上多年亲炙白石老人,故身手不凡,精彩之作不下白石老人。齐白石在胡宝珠的一件作品(《佛手樱桃鼠》)上题道:“此幅乃余继室宝珠所画,惜志不坚,未成而弃,且不永年,殊可感也。老夫八十六岁题记。白石。”据说白石老人一时不察把胡宝珠作品当作自己所作,得知原委,喜忧参半:喜者,夫人学画有成,逼肖老人;忧者,恐时人误解夫人为老人代笔。他在胡宝珠的另一幅画上题跋:“此幅乃内人宝珠画,可与予乱真……”又题“予使宝珠弃画,因恐人猜疑替老夫代作”,“当语儿辈珍藏”,亦可玩味。另,不少文章讲齐白石爱画老鼠因为其属鼠,其实齐白石生于1864年1月1日,即清同治三年,农历为癸亥冬月廿二,属相是猪。仅依公历年份不顾具体日期贸然推出农历显然容易搞错(反之亦然),不可不察。
张大千也画鼠,他的《灯鼠图》不主故常,以潇洒的笔墨把老鼠蜷身攀援的姿态写得生意十足。在十二生肖中,鼠与子对应,排第一位。十二生肖入画为中国画之一格,总为十二帧,可谓很有民族特色的一种形式,因为更多民俗特征而显得接地气。盛赞张大千为“五百年来第一人”的徐悲鸿也有鼠画,其画人物动物一以贯之,《十二生肖册》中的两只老鼠以淡墨写就,笔调轻松,而鼠目生光、形态生动,口、耳、爪、尾可见“尽精微”之本领。张大千对人讲“徐(悲鸿)先生画的马很绝,我学不到这一手”,其实两位均一代巨匠,各领风骚,惺惺相惜之谊,令人神往。
津门刘奎龄、刘继卣父子均能翎毛走兽,一工一写,各擅胜场。刘奎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画家,所作题材广泛、手法细腻,翎毛花卉入古出新,走兽尤其精彩,形神毕肖,真正称得上栩栩如生。刘继卣因为画过几部影响广泛的连环画而驰誉艺坛,他画的动物,对动态把握极好,写虎、豹则风云满纸,写兔、鼠则憨态可掬,允称名手。
鼠在漫长的人类生活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虽然它在生活中不受待见,却可以说与生活须臾不离。古往今来,鼠也被赋予了种种积极含义,寄寓着人们对生活美好的期望,绘画、雕塑、工艺美术以鼠为题材的作品实在不少。即将到来的庚子年又是鼠年,不知道在您的笔下,“鼠”会有怎样的表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