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春天
■李蕾(武汉)
2020年真的是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个春天也注定非同寻常。此时我的城市还在封锁,而我依然飘荡在海滨小城三亚,眼看着,春假即将从原计划的两周奔着俩月去了,还不知最后会在哪个时间点结束。三亚这个海滨小城温度怡人,却没有春天。我的春天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惊心动魄盛放的玉兰,是遮天蔽日粉艳艳心醉神迷的武大的樱花,我想念她们。
我是个矛盾的人,创作也自然地呈现出矛盾的两面。一面是《拇指姑娘》,大团的花卉、绚丽的色彩配合着各色为所欲为的小人儿,它们是我最华丽造作的梦。另一面是《日记体》,它们是我感受到的真实世界的投影,它们大多低沉,甚至有的残忍、阴暗、刻薄,它们不讨人喜欢,却是可以一吐为快的树洞,秘密不被知晓地隐藏在那里,它们是最贴心的知己,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拥抱,我把它们视若珍宝。这两面交织成一张网,保护着敏感别扭的我与现实世界友好相处。它们都像是滚滚红尘里傍身的铠甲。
从来不是勇敢的人,因此我多么愿意永远活在美梦里,对于那种简单切实甚至肤浅的快乐的渴求大于所有对作品的期待。可是生活不由分说。
向来是不太关注时事的,可在这个非同寻常的冬天,我每天都在关注人民日报、湖北日报、各个官方平台最新的报道。视频里我家附近的那所医院,那座走过很多遍的天桥,新闻里那么多熟悉的地址,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惨烈的现实不允许我缩回个人的躯壳,赖以躲避的梦境也回不去了。好几次,我试着重新描绘鲜花美景,还没落笔,巨大的羞耻感像乌云一样压来,作罢。一切消逝得这样突然。1月18号刚离开,第二天就恍若隔世的武汉,一如我突然消逝的梦幻语言。我无法继续用那样天真的语言来面对面前经历的事件,面对那个正在承受浩劫的武汉。所有感动也都酸楚。被迫开始审视社会、环境、个体之间的关系。长久地沉浸在《日记体》里,最近的画都残忍,每一张都在哭泣。
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是短时的应激反应,还是长久的后遗症。成为怎样的人,会画出怎样的画都取决于个体深切的遭遇,或者说都是命运,不容忤逆,也无从挣扎。
真的无比珍惜各种“浅薄”的快乐,所谓“浅薄”何尝不是生命之根本要义。人生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就是如何一日一日渡过吧。前几天读了一篇湖北作家李修文先生的采访,他说:“真实的生活正在到来的路上,我们也必将再次真正拥有它。”是的,一切终会过去,我也期待着笔下的甜言蜜语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