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21版:砚边

梅州的林风眠
中国的林风眠

  包蕴着凄冷与热烈的画面,或淡远或凝重的艺术情调,都能在他的家乡找到根底。

  来到梅州,第一站便去了林风眠故居。

  那个夏日午后,天色阴沉着,不时飘下小雨。车窗外的远山映现着朦胧墨绿的曲线,路边的榉树高大浓郁,透过榉树看到小河对岸田畴阡陌,庄稼、菜蔬有如画家涂抹的色块,斑驳淋漓。经过阁公岭村牌坊,步行几百米,就看见一栋白墙黛瓦的客家民居——敦裕居,终于到了艺术大师“既熟悉又喜爱”的地方。

  院子里布满了一颗颗的鹅卵石,在细雨的滋润下更显得光滑黑亮了,鹅卵石上一定留着小凤鸣(林风眠原名)嬉戏的欢笑声,他爷爷磨石刻碑的清响,他父亲教他临摹《芥子园画谱》的谆谆之音。

  现在,林风眠故居已经变成了一个他的艺术纪念馆,走廊里、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他的生平展板与杰作复制品,一个小房间还复原了他当年居住、生活的场景。另一个房间被改造为“风眠书屋”,匾额由著名画家林墉先生题写,里面呈放着关于林风眠先生的文献资料及当代画坛相关书籍。其侄女林素玲女士是其在世的唯一亲人,业已七八十岁,她告诉我,这些图书资料是集腋成裘的结果,由很多热爱他艺术的读者、艺术家一本一本捐献出来。

  当地学者与艺术家、艺术爱好者,为了研究林风眠艺术,还自发成立了民间学术团体林风眠研究会,做了不少卓有成效的学术工作,尤其是其早期人生及其对艺术创作的影响研究方面,以及梅州现代艺术家群体研究领域,都有一定的开拓之功。他们送给我的学术著作《林风眠研究》,即可看出他们研究的热情与专注精神。

  当地政府显然已经将林风眠树立为地方文化的招牌,围绕着他本人,做了不少传播活动。他本人也许都不曾想到,自己孤冷清寂的艺术风格,也会招惹出热闹与喧腾来。

  这个地方给林风眠留下了太多复杂的记忆,情愫实在一言难尽。他的生命在这里诞生,9岁就成为卖画神童;而不幸的是,在他6岁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宗族几近折磨至死,最终被卖到异乡,再也没有相见。

  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失母的撕心裂肺之痛,那么敏感孤寂的心究竟在世上还要经历多少凄惨风雨。这份疼痛成为他浓郁的心结,也让他一生无法释怀。他画的那些丹凤眼微微上翘的仕女形象,寄寓着他对母亲美好印象的怀念。他画了不少《宝莲灯》题材,总是幻想自己能像沉香一样劈山救母。他画过不少家乡的青山、小河与林木,也时常公开表达对家乡的热爱,对童年的怀恋,但自从19岁踏上去法国的游轮之后,在屡倒屡起、屡起屡倒的充满苦难却又如此壮观的91年人生中,再也没有回到阁公岭、回到梅州。1978年,他在广州辗转离开内地去香港,和关山月等人相聚一面,但也没有顺便折回“梅江边的一个山村”。

  但林风眠总是属于梅州的,属于那座古城的青山绿水,属于崇文重教的客家文化。“我想也许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山村里,对大自然的爱好成为一种习惯。”其包蕴着凄冷与热烈的画面,或淡远或凝重的艺术情调,都能在他的家乡找到根底。

  他出生于1900年11月22日,按林风眠的说法,便是“生在那倒霉的庚子年”。那一年,八国联军侵华,公然洗劫北京城。作为20世纪的同龄人,他不仅亲历了这个翻天覆地的百年,也参与了这个百年文化艺术的建构。屈辱与抗争,激烈的纸上墨变,心系苍生的悲怀,对艺术本性的执念,都嵌入了历史的喧嚣与躁动。一个人可以串联起一段深广的历史,可以支撑起一个民族的文化理想,他就是林风眠。

  吴冠中如此评价老师林风眠的历史地位:“从东方向西方看,从西方向东方看,都可看到屹立的林风眠。”一句话道出其艺术追求、艺术特点和成就。林风眠走的是中西融合的艺术道路,“其命惟新”是他艺术生命的精粹,也是整个岭南艺术贡献给古老大地的文化智慧。就翻开近现代艺术史吧,那些从蛮夷之地走出来的俊彦——李铁夫、高剑父、李金发、蔡楚生、冼星海,这个名单可以拉得很长很长——没有偏于一隅,都是站在历史的潮头,在大格局中重新考量民族的艺术与生命的艺术,以求浴火重生。

  在梅州谈论林风眠,就会自然地想起另一艺术巨擘李金发,他是中国象征派诗的鼻祖、著名雕塑家。颇为巧合的是,两人同为梅县人,两家相隔不到30公里;两人同年同月隔日生,同为梅州中学学生,同时登上邮轮赴法勤工俭学;后来又同在杭州艺专(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工作,同在一条街道生活。

  李金发有一诗歌名句,“生命,是死神唇边的笑”,大抵可以概括他们这一代人在大时代中知困勉行、汲汲求变的生命个性。


美术报 砚边 00021 梅州的林风眠
中国的林风眠
2020-03-07 美术报2020-03-0700009;美术报2020-03-0700010 2 2020年03月0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