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密有致 匀落多姿——郁重今的篆刻艺术
■韩天衡(西泠印社副社长)
编者按:郁重今先生是西泠印社资深社员,常年在西泠印社工作。除了在西泠印社编辑出版事业上颇多贡献之外,又由于工作关系、对书画艺术的爱好和“古君子”的为人,与西泠印社众多艺术大家和前辈老师交往甚多,堪称西泠印社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历史见证人和活字典。2019年春天,郁重今病逝于杭州,享年91周岁。时光荏苒,值此郁老仙逝周年之际,本报特刊发西泠印社副社长韩天衡先生文章以资纪念。
自明代中叶文彭、何震揭开篆刻流派印章艺术的门扉,几百年来,治印家以周秦汉魏印为蓝本,融冶金石书画学识,发挥各自天赋性灵,遂使姣姣者林立印坛,在这天地本不宽大的舞台上,表现出煞是精彩多姿的节目。
诸如,苏宣之雄阔,汪关之华贵,朱简之苍郁,程邃之醇笃,丁敬之朴茂,邓完白之圆健,吴让翁之洒脱,赵撝叔之灵变,吴缶庐之雄浑,黄牧甫之雅秀,乃至以近人如齐璜之淋漓,王褆之精整……这些浩浩荡荡而又出人头地的作家,可称得是列派开宗,各擅胜场。篆刻艺术的珍贵遗产是如此丰富可鉴,所以近之治印者,倘能扎扎实实地获得一家一派之精粹秘奥,就足以名世立身。
重今先生为西泠印社社员,擅长铁笔,为当今浙江印苑中坚人物之一。先生幼年失学,漂泊湖海,唯乞温饱。至中年生活安定,始涉及篆刻之学,经王褆嫡传弟子韩登安先生的率心指授,和自己废寝忘食的耕石不止,居然能传王褆衣钵,得其神趣。由“半路出家”而登堂入室,这足以启迪来者:“三岁修道不为早,八十修道不为迟”。学艺者精诚专一,积以时日,运以匠心,是必有成果的。
重今先生的印作是极具功力的。用刀浙皖兼收,冲切并施,布局平淡恬静而险奇跃动,配篆苦诣经营而自然天真,表现了一种工丽精纯的情调。在他的印作里,镌刻洋洋洒洒的多字印,更称独到。多字印难于配篆,不经“九朽”难达“一罢”。配篆的文字不讲究匀落,则会通篇失体,有散垮稀拉之弊,而配篆文字一味匀称,则使全印归于平实,易生划一单调匠气。重今先生的多字印,妙在文字匀落多姿,字字呼应而顾及全印,闪烁出疏密有致,生动流走的神采。前人论书云:“有功无性,神彩不生,有性无功,神彩不实”,功性兼运,方能神彩完备。此论正可用以鉴印,重今先生的多字印能得此神采,非但有其精深的人为功力,更有其敏颖的天赋灵性在。
古人屡称治印之道:“雕虫小技,壮夫不为”,其实,真正懂得治印之人,自然懂得“小技”中寓“大道”的,杰出的艺术家,是为在方寸的小天地中创造出浩然奇气的。有的精雕细琢,有的阔斧砍凿。方寸之间或平和融乐,或对抗争难,既可令人甜蜜神醉,也能发人激越奋抗……总之,天地虽小,依然可写尽人世间的情感意气。因此,不妨说一句妄言:雕虫小技姑属壮夫不所为,但也并非自命“壮夫”者所能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