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绘湖石
■俞莹
众所周知,太湖石这一传统绘画题材从唐宋时期就已出现,最有名的莫过于宋徽宗笔下的《祥龙石图》。自古及今,太湖石那种形态诡异、变化多端的形象,吸引了无数艺术家眼光。即使在当代艺术之中,太湖石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素材,无论雕塑、油画、彩墨,概莫如此。特别是,古代绘画之中,太湖石很少作为独立题材来表现,一般都是附属于花鸟、人物画之中,而在当代艺术之中,太湖石更多是作为独立表现的题材,这也说明作为一种古典抽象雕塑艺术品,亦古亦今、历久弥新的太湖石得到了当代艺术家们的拥趸。其著名艺术家如油画家周春芽、雕塑家展望、水墨画家刘丹等,均为当代艺术市场的宠儿,备受追捧。不过,相比之下,似乎女性艺术家极少涉足石头题材,因为石头所代表的坚实、沉重、刚毅等品质似乎与女性通常的柔美婉约风格相去甚远。印象之中,画石比较知名的女画家,莫过于“北彭南喻”,即北京的彭薇和南京的喻慧。
彭薇的“遗石”系列
彭薇笔下的太湖石(命名为“此处取决于偶然”),大都为独立的石峰,不见其他点缀,透漏有加,形态奇崛,纯以水墨渲染,浓淡深浅之中勾勒出阴阳立体变化。它的图式,完全是当代的。在彭薇眼里,但凡好作品,创作过程都应如行云流水,在随意的状态中完成的,据说一幅作品的创作时间绝不超过一小时,“就像莫扎特的音乐那样,跟树长出来一样自然”。“遗石”系列与古今其他画家不同之处还有,她喜欢以纸条题款,再裱上宣纸,就像古代画轴上的标签,别具一格。画家以为:“一旦你画了石头,很难在上面添加什么东西,除非置换它的材质。同时它的形态又是千变万化的,要在一堆石头里挑一块有意思的又特别难。我想中国人喜欢石头也和它的特性有关,第一它万古不变,第二它特别有性格,形态万千。每个人喜欢一块石头的理由是说不清楚的,形制的选择是个人品味和审美的体现。”
2010年5月,彭薇的“遗石”系列被策展人选入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的“改造历史:2000—2009年的中国新艺术”(此展由中国文化产业促进会、中国互联网新闻中心主办),并且被瑞士收藏家乌利·希克所收藏。乌利·希克曾任瑞士驻华大使,被公认为中国当代艺术最大的收藏家,自1985年至今已经收藏了超过200位艺术家的2000余件作品。乌利·希克曾与彭薇作过对话,她聊起过自己的画石经历:“当我从2001年到2010年不断走出这个东西,又回到这个东西,这10年来,我看到了变化,同样是石头,它们似乎跟我的样子一样同时慢慢变化,这让我觉得十分有趣。我发现,这是一个其它系列之外能画到老的东西:画石头在我这里如同充电,当一个系列进行到我已非常熟悉,热情减退时,回到它,又有了新的热情。”其实,大凡玩石者也都有这样的经历和经验,石头之间看似相似,其实各有不同,尤其是古典赏石,变化莫测,常看常新,激情不减。至于如何来理解绘画的当代性,画家认为:“在中国人看来,‘古人’与‘我’,只是时间的不同‘点’,见或不见,才是中国人在乎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我画石头时从未念及‘当代’与‘传统’。我不在乎‘重复’,当一件事物被重复,它的时间的点,已经变动了。时间是不会重复的,或者说,时间就是同一与重复。”
彭薇出身于四川成都的艺术世家,毕业于南开大学东方文化艺术系中国画专业和人文学院美学专业,获哲学硕士学位,曾任《美术》杂志编辑。与她经历类似、同样以画石知名的女画家,莫过于南京的喻慧。喻慧也是出身艺术世家,毕业于江苏省国画院专科和南京艺术学院研究生班,现任江苏省国画院花鸟画研究所所长、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南京大学艺术研究院特聘教授。
喻慧的“太湖石”系列
喻慧年轻时曾经对古典园林产生了批判情绪,认为它违背自然,就像盆景把自然生态扭曲成侏儒式的病树,狭小局促,假山假景。画家曾经在苏州古典园林狮子林隔壁的朋友处住了半个月,坚持过门而不入。后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慢慢体会到园林的妙境,特别是对于太湖石有了格外的体验和认知。如已故当代艺术大师吴冠中,对于苏州园林特别是太湖石也是可谓情有独钟,曾经表示:“苏州园林吸引我屋宇亭榭之素雅、太湖石之玲珑、垂柳依依、游鱼悠悠,真是美不胜收。”他认为:“苏州狮子林其实是抽象雕塑馆。中国人欣赏太湖石,独立的石或石之群体构成,园艺家的高品位审美观早已普及于人民大众。用点、线来构成抽象的石群之美,同时凭点、线的疏密表现块面之多样,则画面必然是抽象形式了,人们开始也许不接受。于是织入回廊、亭榭、浮萍、游鱼,导人们进入园林,跨入园林,便进入了抽象画境。”画家作有多幅以“狮子林”为题材的彩墨画作,2011年6月3日,吴冠中的彩墨画《狮子林》(144×297cm),在北京保利春季拍卖会“现当代中国艺术夜场——吴冠中重要绘画作品”上以1.15亿元人民币成交。画家由此成为内地第一位单件拍品过亿的现当代艺术家。
喻慧曾经表示:“当我留意的时候,发现对‘石’的审美已经变成如此大众化的需求,南京只要有公园、绿地、院子、花坛或是稍有姿色的小区,都免不了堆砌或整或零的几组太湖石,赏石成为审美的要素和符号,以至于普及到熟视而无睹。据说因为奇石难觅而需求不减,现在有许多加工太湖石的作坊,用钻孔机在石头上雕凿出貌似天工的奇巧。这和我画石的愿望倒有几分相似,能夺其自然而又随心塑造很是有些快意。”石头和假山由此在画家的笔下经常反复出现,这些看似冷漠没有生命的物体,在画家的眼中却是鲜活的,有着永恒的象征意义。
喻慧的绘画,取法于宋人花鸟画,以工笔花鸟为主,一幅画往往需要一遍遍地渲染。如同传统工笔那样注重勾勒和作线,太湖石的质地和肌理被细腻地描绘出来,但是更多地运用了块面式的渲染,线条在其中若有若无,显露出一股雍容温润、静默朴雅的气息。构图则完全不同于古人,观念也完全不同,她以为:“石头这个东西在中国画里面是很多的,我只是改变了观看方式,把石头拉近了,距离改变了,观看方式改变了,观念其实也变了,最早变的应该是观念。”喻慧笔下的湖石,多取其局部放大,不同于纯粹的画石,她往往通过鲜活的生命如仙鹤、鹦鹉、猫等与湖石的配合,使得古朴染上了清新,孤寂透露出生机,也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找到精神的平衡。那些似乎受到惊吓的飞鸟们,与石头构成了瞬间与永恒的对比,正如画家所说的:“一只鸟飞过去,生命都是脆弱的,都是转瞬即逝的,而石头可能是长存的。”画家曾经以“时空·流痕”作为其个人画展的主题,所谓“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也许,在石头面前,一起都是过眼云烟。
(本文转自《石界》,作者俞莹为中国观赏石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观赏石协会副会长,《海派赏石》杂志编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