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仙术与挣脱术
受困是一种常态,无论在什么阶段,软肋从四方、内外、形意、新旧……扑面而来,提醒你是个凡夫俗子,家训、警言、俗语、寓言等一大堆,都是以老实不抵抗为主的金玉良言。再上升就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思又学的呢,则困。所以无论两程、朱子、横渠多么雄辩,本质来说他们都不提供肉体,精神的脱困术,他们只是在美化、淡化、体面文雅化地宣读“非仙术”,“非仙术”说白了就是抵制一切千奇百怪思想的手段。从历史上来看,“非仙术”实施得很成功,甚至过头了,如同用一个标准容器去填塞各种内外差异的人,这种无形的受困更为煎熬。
女性的受困程度必然还要高一级,宋朝以后就是客观现象了。形形色色的禁足,不太友好的法律条文,极度内卷化的道德比对,天花乱坠的各种精神灌输……甚至直到今天,女性的受困程度依旧高于男性,无非就是换了一些新的课题,诸如职场、教育及新的公共关系等等,但本质没变,只是是将过去的“非仙术”用新的方式来输出了。知道了“非仙术”,“非仙术”的对立面“挣脱术”才有意义,而本次青雅艺术中心的“雁云深处——当代女艺术家作品展”(展期至9月20日)的旨意由此而出。
每个女艺术家都有各自独特的挣脱术,载体就是作品。姚媛的作品有双调性,而且双调经常互换,绝对不是简单的虚实,远近这种关系。她实际表达了一种“我”和“真我”的交错,虽然在一个位面,但内在有强烈的疏离感。在“我”的层面她受困于环境却反弹出开阔、豁达的心胸,而在“真我”的层面则孤心绝峭一往无前。她的挣脱术从未隐藏,她的非仙术也尽量周到,画面呈现的平衡看似稳定,其实倾斜。
潘东篱有一种刺猬的优雅。看她的画感觉逻辑大爆炸,线索太多,思维密集,一张画里仿佛同时有三位不同年龄的女性在说话,其中最惹人的,应该是一个小女孩且有点早熟。这个小女孩特别善于发现世界的秘密,假借画面道出一些不起眼的真相。潘东篱有可贵的童真在,所以她的挣脱术毫无障碍。
第一次看见高茜就叫姐姐,气质使然。气质难以捉摸,但就是存在,肖邦为什么是肖邦,钱选为什么是钱选,川端康成为什么是川端康成,皆是气质因果。高茜姐姐绘画手段,路数特别多,但画面所见,层层相积,掩盖了很多过程,类似音乐中的织体,音符的对位,音程的控制使之形成专属,有辨识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以让她挣脱仿宋,过度院体的定义。她的很多状态竟有唐人的风致!
周雪是个女骑士,内心勇敢且果敢。读周雪有雪夜林泉高士卧的遐想,也有烛火烧烟独挑剑的冷静,更有明楼南城身敢先的豪迈。总之,很任侠。她的画里呈现各种计谋,“围魏救赵”“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几乎是半部兵法,得益于她精密且有规划的战略思维。而且她善于出奇兵,伪装术也还不错。当然她还有女孩的局部,那个局部是深陷“非仙术”里的,尚未挣脱。
韩荷是一朵两生花。她身上有一种有趣的时差,让她这朵两生花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同时开放,即韩荷与韩荷共鸣。她的画面呈现词可以称“魂不守舍”,我不知这个词是否恰当,恐于她笔下的傀儡、牵绳、灵禽、灵魂随时与本尊换位,让人有种身外分身的修仙感。韩荷自带一种仙骨、仙颜、仙气,也许她就是下凡和大家玩耍的,来体验俗世的。
所见必是偏见,所想定是联想,都是片羽吉光。每个女性艺术家的花明和柳暗都是层次,是千叶所叠,是万蕊凝结,是属于她们的私人经历,绘画也仅仅是她们表达的方法之一。提及的非仙术与挣脱术无非是她们思维中的双轨,一个单向是表达了身在客观世界的理性,思考与取舍,另一个单向是主观世界的浪漫,情怀与梦。两个单向终究会闭环自洽,而成就每一个独特的她。
(疏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