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仃与陆光正的忘年交往
■张玉海(金华)
一个艺术家的成长离不开所处的时代和环境。国家级东阳木雕大师陆光正也不例外,从小在美术、音乐等方面天赋异禀,艺术才能凸显;少年时便接受木雕专业学习,后入浙江省工艺美术研究所、浙江美术学院深造,接触了一批德高望重的前辈和才华横溢的师友同学。前辈如沙孟海、潘天寿、张仃、钱绍武、陆俨少、陆维钊、周昌谷等,他们对陆光正的绘画、书法水平的提升均产生重要影响,师友辈如吴永良、吴山明、卢坤峰、刘国辉等与陆光正过从甚密,成为艺术上的挚友。他们与陆光正同采风写生,同集中创作,这样的交流学习对每一个艺术家来说都极其宝贵,而如此美好的青春岁月也是他们艺术人生中重要的滋养阶段。
在陆光正的家里,可以看到老一辈沙孟海、张仃、黄胄等人的大作,每一幅作品上均题有赠陆光正的款识,高超的笔墨里透露着对他成长的关怀与激励,这是弥足珍贵的求艺见证。对于他来说,赠送的每一件作品都能勾起一段温暖的往事,往事与艺术交织,使其每次谈起,都心旷神怡,如沐春风。而最令他记忆犹新的莫过于张仃给他写的两幅篆书题字:“东阳市工艺美术创作室”、“陆光正大师创作室”。
众所周知,张仃是20世纪中国杰出的艺术通才,被誉为“大美术家”,是从延安走出的红色革命艺术家。他是新中国设计艺术的奠基人,他设计政协会徽、开国邮票、“建国瓷器”、人民英雄纪念碑、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十大建筑和他参与开国大典美术设计以及中南海怀仁堂、勤政殿改造等彪炳史册,影响深远;他是独步画坛的焦墨山水画大师,在艺术创作与理论卓尔不群,展现着数十年艺术探索中对于审美、关于生命的表达和思考。同时他引领新中国工艺美术教育的发展,通过领导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建设,构建了工艺美术学科体系,艺术教育与理论研究等方面均有独特建树。
上世纪70年代,30而立的陆光正风华正茂,木雕创作迎来了丰沛的收获期。1973年,陆光正创作的木雕挂屏《松鹤同春》、《百鸟朝凤》陈列于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1976年受文化部指派,编绘出版了《兄弟民族形象服饰参考资料》;1979年,创作的木雕台屏《三英战吕布》被评为国家珍品。他被全国工艺美术行业赞誉为杰出青年而崭露头角,并多次赴北京参加工艺美术盛会并频频拿奖。
约在1978年,他认识了张仃先生。彼时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恢复招生,张仃为第一副院长、教授,十分关心中国工艺美术的传承与发展,工艺美术界每有重要展览,他都去参加,遇有展览评选,中央工艺美院均派老师担任评委。此时的陆光正作为有才华的艺术青年,张仃非常赏识,时有鼓励和奖掖。1981年张仃担任中央工艺美院院长,陆光正经常到学校请教先生。张先生倡导艺术设计教育的民族特色,提倡借鉴、吸收、继承、发展民族民间工艺美术的经验与成果,形成民族、民间的大气候,并要求工艺美术家到民间去采风。这些教育理念对陆光正启发很大,成为了其创作作品秉持的艺术信条。而后,张先生为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副理事长,陆光正为学会雕塑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学会工作多有交集,接触多了,便成为忘年交。陆光正每次去北京,必然要去拜访先生,他们总会到小酒馆喝上几杯,先生喜欢喝日本清酒,总是喝到尽兴方归。
张仃先生对全国各门类的工艺美术都有深入的了解和关心,对中国木雕行业也很熟悉。早在1973年,全国工艺美术展览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行,他亲自前往参观,展览展出了东阳木雕、黄杨木雕等各流派木雕及其他工艺美术品,因此认识了许多木雕艺人。他对传统木雕家具的民族、民间特性尤为关注和研究。上世纪50年代,他依据明式家具的风格,设计了兼具实用功能和审美功能,具有民族特色的家具。认识陆光正以后,他对东阳木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多次品鉴东阳木雕的老物件。陆光正还向张仃推荐了东阳木雕的创新产品“弧形茶桌”。张先生对为人民生活而创作的思路有着朴素的情怀,他鼓励陆光正扎根民间艺术,他说,民间艺术是劳动人民内在精神的美学体现,作品要表现劳动人民的生活情感,聪明才智和审美情趣。他而后的艺术生涯,从张先生的设计思想和艺术思想中受益颇多。
1988年,陆光正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为激励他的木雕艺术创作,轻工业部批准中国工艺美术总公司授予陆光正“陆光正大师创作室”,这是轻工业部批准的首个大师创作室。张仃先生知道后,欣然为陆光正挥毫写下“东阳工艺美术创作室”和“陆光正大师创作室”两幅题字。两幅题字为篆书,笔力遒劲,结体高古,挥洒自如,面貌独特。陆光正如获至宝,珍藏至今。数十年来他植根民族、民间优秀的艺术传统,融合现代艺术新机,创作了一系列反映时代大美的精品力作,其艺术追求及审美主张一直受张先生的影响,长久以来所形成的艺术情趣,艺术格调充盈于对社会、对人性的最为真切的人文关怀、情感与精神。陆光正能有如此生动的创作力,或许来源于张仃先生题字给予的精神力量。
张仃先生于2010年辞世,身后留下了丰厚的艺术遗产及宝贵的精神财富,包括这两幅字迹。在张先生题字30余年后的今天,陆光正将题字恭恭敬敬地重新装裱,悬于新开设的创作室门楣之上,盖是他对张仃的一次深情追忆,抑或是其给予张先生艺术精神传承接续的庄重礼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