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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要闻

一个时代的背影

  许多年未有李泽厚先生的音信了,今天忽闻先生在异国辞别俗世,不禁长叹:一个时代落幕了!不是吗?能标志着新启蒙时代终结的人,除了李泽厚,还有谁呢?李泽厚走了,所留下的,是一个时代的背影。

  我与李先生有两次短暂的交集,一次是1985年他来全国政协礼堂参加我们的硕士开学典礼,一次是读博时请他来讲课。1985年,李先生已名满天下,但为人谦和,在典礼上对张庚先生等前辈执弟子礼,对后学尤加关照,与我们聊了不少近现代思想史、美学史方面的问题。典礼后的合影,研究生部负责人安排李先生在居中而立,李先生坚辞,默默站在了第一排靠边的位置上。面对李先生,我暗自忖度:打通“中西马”庞大的知识体系,对时代问题的先知先觉,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超越时代的学术建构,以及谦和大度的人格风范,大概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最完美的设计与构造吧?

  1988年读博士时,按照研究生部的要求,请了一大批哲学、美学、艺术史方面的导师来院授课。因每位导师授课的风格各异,听课往往变成了对导师讲课风采的欣赏,而非单一的知识聆听。李先生讲课深入浅出,寓学术理性于情感中,风格有点像他写的《美的历程》;叶秀山先生的课则要晦涩深奥一些,尤其他讲课中掺杂了不少希腊语、德语,弄得学生如坠云里雾中;刘纲纪先生的课与他们均不同,高度理性,逻辑清晰,一板一眼,有些乏味,但知识量极大。比照起来,今天的导师所缺乏的,不是知识,也不是方法,而是人格魅力与授课的风范。

  李先生与我的导师王朝闻先生有着深厚的交情,两人的出身、经历乃至学术观念虽然差别很大,但并不妨碍两人的友谊与学术交流。1961年,王朝闻先生主编新中国第一部《美学概论》时,就力主还在北大哲学系读书的李泽厚、刘纲纪参加撰写工作。读彼时的工作照,令人生出些许感慨:当时的王朝闻先生不过50来岁,而他身边的甘霖、洪毅然、田丁、李醒尘、刘纲纪、叶秀山、李泽厚、杨辛、于民、周来祥、佟景韩等,多为20多岁或30岁出头的毛头小子。然而,正是他们开创了新中国美学的新格局。所谓新中国美学,正是在他们笔下建构出来的。

  我在想,李先生的离世之所以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实际上与一个重大的时代之问是分不开的,即“何为知识分子?”李先生让人们再次意识到,知识分子如果不为这个时代生产思想,就不配称为知识分子。

  如果说1980年代还有一位学者堪称青年人的导师的话,那么,或许只有李泽厚先生。那个年代,谁没有读过李先生的三本思想史论、《批判哲学的批判》和《美的历程》呢?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这一代是在李先生那里开始思想启蒙的。我以为,我们今天怀念李先生,不单单是对他个人的追思,也是对一个时代的追认。


美术报 要闻 00003 一个时代的背影 2021-11-06 美术报2021-11-0600012 2 2021年11月0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