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名家怎样“玩”碑帖
■段奇
现如今,说到书画碑帖,人们往往会更加看重前者,毕竟墨迹真迹嘛,但是吴湖帆肯定不认同这种判断,他最为熟知的斋号有“四欧堂”“梅影书屋”“丑簃”等,这几个斋号涉及到他的七件藏品,其中有五件是碑帖。如“四欧堂”的名字取自《四欧宝笈》,“丑簃”则来自其收藏的海内孤本隋代《常丑奴墓志》。还有一件绘画,一件宋刻古籍。如“梅影书屋”的名字,据吴湖帆的孙辈讲,来自当年潘静淑陪嫁带来的宋人汤淑雅《梅花双爵图》和宋刻印版《梅花喜神谱》。
吴湖帆收藏过的晋唐宋元书画名迹不可谓不多,所以这个比例更能看出金石碑帖在吴湖帆眼中的分量,当然,这也不是他标新立异,而是清季以来金石文化大行其道的余波所及。在当时,碑帖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书画。当时顶级的藏家收购到心仪的碑帖,往往会对其进行一番全新的“改造”。至于“改造”的效果,就是藏家财力与品位的综合体现。所以,金石文化从来就不止于碑帖本身,得配上历代藏家的不断加持,才是一个完整的体系。这其中,玩成典范的当属龚心钊和吴湖帆。
龚心钊与宋拓九成宫
1934年农历腊月二十五,龚心钊经北京庆云堂张彦生介绍,以6000大洋高价又购藏一本宋拓《九成宫》。先付3000元,尾款在1935年农历二月初十左右付清。
这件拓本是难得的宋拓宋装本,到了龚心钊手上,他又进行了一番精心改装。但是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尽量保持原件风貌。
如原书封面、封底的面料用的是缂丝,虽然多有磨损,但重装时只用包角的余料略做补缀,基本保存了宋代缂丝的原貌。
碑文四边的旧装宋纸都予以保留,不作更新。即便是校碑记录,也是另纸抄写,贴裱在拓片上。
原书的背页因为年久脱落,重装时也是修旧如旧,用了储蓄的宋软黄纸、贵州楮皮纸各一层进行了加褙。这些操作他都记录下来贴裱在册页后面。龚心钊对于古纸的收集非常痴迷,常常是连边角小料都不放弃,遇佳纸必收。在这件拓本中,他特意把自己收藏的珍贵晋代茧纸贴于其上。他当然不舍得在晋纸上注明,于是又另纸写上说明文字贴在这晋纸上。现在网络流行的无限套娃,堪比于此。
从记录中可知,为了装好这部书,龚心钊特地把北京的名工王仪堂招来了上海,完工之后,想必龚心钊非常满意,特别让王仪堂题写了一张名条,粘于书背。旧时,这种装裱工作的师傅基本上不会留下姓名,这也可以视为一种特殊的褒奖。
所有程序走完后,他再拍照“观碑图”留念,并将照片装潢入册。
最后加固旧装的明代提花缎如意纹四合函套,再包以柔软坚韧的麂皮。一套操作干净利落,对藏品来说是锦上添花。
吴湖帆与《四欧宝笈》
吴湖帆一生中最珍视的收藏莫过于《四欧宝笈》。“四欧”中《化度寺》、《虞恭公》、《皇甫诞》原为清代潘祖荫旧藏,1915年潘祖荫的侄女潘静淑嫁吴湖帆时,此三册曾是陪嫁物之一。1924年吴湖帆另觅得宋拓《九成宫》,1926年遂将四册合装同贮一匣,始名曰“四欧宝笈”,并取斋号为 “四欧堂”。
其实,光是三本欧阳询的宋拓也是不得了的,但是当它们在潘祖荫手上的时候,还并没有大放异彩,反而是吴湖帆,在前人的基础上精心包装,最终让这几本宋拓本举世闻名。于是这就成了藏品与藏家互相成就的经典案例。
吴湖帆是怎样成就《四欧宝笈》的?跟龚心钊类似,四欧宝笈的装潢,吴湖帆也是事无巨细亲自参与的。四册宋拓欧阳询碑帖同一样式装裱,以乾隆古锦为封面,红木镶边,是善本碑帖装裱的一个典范。四欧宝笈的楠木书箱同样匠心独具,箱内另设四个书匣,选用上乘的金丝楠木,箱与匣的造型与插口样式,无不中规中矩。
箱盖上的吴湖帆手书题刻“四欧宝笈”等字,既灵动又典雅。碑帖上的绘画、题签、题跋、印鉴,系统地还原了四欧宝笈的收藏史和鉴赏史。拿绘画来说,吴湖帆一生收藏古碑帖孤本和名品约六七十种,但特意在碑帖册首作纪事画的绝无仅有。《四欧宝笈》每帖册首均有吴湖帆所作的一幅山水小品,是独一份的待遇。这些作品分别作于1925年至1927年间,四图尺幅虽小,然而气势恢宏,是吴湖帆早年绘画精品。
此外,《四欧宝笈》上名家题签、题记、观款累累。吴湖帆在前代名家题跋的基础上,又遍邀文艺界、学术界、收藏界的大佬,均为一时之选。据上海图书馆仲威统计,册前题端者,分别由王同愈、罗振玉、朱孝臧、吴郁生四位来领衔,册中观款题记者,自1926年到1949年,大致有罗振玉、冯超然、高時显、朱孝臧、吴梅、吴曾源、张茂炯、吴兴让、蔡晋镛、郑邦述、方还、蔣祖诒、陈曾寿、褚德彝、陈承修、方还、李浩生、朱豫卿、沈迈士、沈尹默等数十位,如此强大的观款题记者阵容,这在当时也是极尽奢华与难以想象的,遍观国内外其他善本碑帖,无一有此殊荣。从中我们可以想见,当年四欧堂内高朋满座的空前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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