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雕塑艺术折射出
怎样的人文关怀?
■董书兵(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教授、系主任)
艺术家近年来提出“荒野艺术计划”作为公共雕塑的实践方式,因创作基地都是选取在戈壁、沙漠、山区等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因此得名。这一计划下的系列作品分别从方式、空间、技术、思维四个方面,拓展与探讨了中国公共艺术新的可能性。它与时代脉搏、城市风情、地域文化、生活习惯密切相关,以雕塑艺术的形式传递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同时将人文关怀与生态观念贯穿于创作过程始终,寻求人与自然融洽相处的方式,从而探寻雕塑家所肩负的责任与创作路径。 ——编者按
公共雕塑艺术折射出
怎样的人文关怀?
■董书兵(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教授、系主任)
随着人们对生态环境等相关问题的关注度持续高涨,当今的艺术创作中以公共艺术为理念的作品实不在少数,其形式涉及摄影、雕塑、绘画、装置、行为、观念艺术等门类。在雕塑领域,“公共雕塑”的概念的出现,便作为热门词汇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和实践家们的积极践行。这一新思潮是符合事物发展客观规律和时代前进趋势的,因而可以预见,公共雕塑、生态雕塑思潮的出现,将会深刻影响艺术家的创作方式和未来公共艺术的发展进程。
近年来以“荒野艺术计划”作为我公共雕塑的实践方式之一。此计划发起于2016年5月,选址在甘肃省酒泉市瓜州县戈壁滩上。这一实践可以说是我风格与观念发生变化的转折点,也提供了一个契机,以此来进入了新的公共物理创作空间,管窥其中的思想深意与哲学之思。目前此计划已先后实施完成5件作品,个人作品有《大地之子》《无界》《风语者》3件,《戈壁方舟》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赵萌的作品,《汉武雄风》为青年雕塑家张万兴之作。这一系列作品的实施打破了公共雕塑惯用的委托与被委托的实现方式,以自筹资金的方法拓展了大型公共雕塑的实施路径,也是艺术家与政府、企业之间合作的新形式。虽然没有大型城市雕塑的方案比选和专家评审过程,但创作与实施方式直接面向社会和公众,广泛吸取社会各界意见,确保雕塑形体与环境、空间相匹配,文化内涵与地域、人文、自然风貌相协调,在不断试验和探索与环境和谐的前提下探讨公共雕塑的责任和路径。
人文与自然
生态理念的凸显
对于公共雕塑空间的择取,多集中在都市、绿地、公园、街道、商业区、居住区,诸如沙漠、戈壁、荒野之类应属于被当代艺术和公共雕塑边缘化的场域,在这样一个空间下实施创作,本身就极具挑战性和颠覆性。从最初以架上作品和城市雕塑为主的阶段到“荒野艺术计划”下的广袤戈壁,其关注点也从较多地考虑作品体量、空间、材质、色彩、韵味等雕塑本体语言,转变为人文与自然生态理念的凸显。
艺术家若想不断前进,就需要不停反思自我,找出问题所在,并能从技术、观念、精神性上找到突破点。选择以荒野进行公共艺术的创作,表面上看是对作品自身体量与空间的拓展,具体原因上,有我作为西北人的寻根思想和地域性渊源,更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创作理念的转变从而引起作品实现方式的多样。无论是哪一种因素,这其中很难绕开人文关怀与情感体验。“荒野”不单是一个形容人迹罕至之地的汉语词汇,也不仅是西方文学和生态学研究中的学理概念,它更应该是一种精神与视角,一种审美体验和观念表达,甚至说是一种艺术创作的原则。即在其中所倡导的——以荒野的视角去探讨艺术创作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有限度地向自然索取以及归还过剩索取,寻求人与自然融洽相处的方式,在尊重自然环境的前提下思考可持续的艺术创作方式。
创作方式的转变,很大程度体现在技术的革新上。进入数字时代以后,数字造型的便捷高效逐渐被艺术家所认可,这一技艺在雕塑艺术创作中广泛运用并大有不可阻挡之势。近年来中国的数字雕塑艺术已渐趋成熟,计算机辅助设计、数字技术等高新手段在雕塑作品中的应用日益普及。数字技术的加持,使作品实施中越过了对材料、能源、人力产生所产生巨大消耗、翻制等传统制作环节,对自然环境的影响也降到最低。以《大地之子》为例,创作过程中,通过扫描取得模型数据并进行精确切割,然后启用数控雕刻机逐块进行精细雕刻的方法来完成;《无界》与《风语者》的实施完成,是利用建筑型材与卡扣的直接组合,实现了低耗能环保制作;《风语者》则是融入了运动和声音的综合性作品,运动和声音并不以消耗任何光电能源来实现,而是出于对素有“世界风库”之称的瓜州——当地风能的巧妙借用。数字造型的方式,不但简化了传统的雕塑制作在材料、能源、人力上的消耗较大的环节,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传统雕塑艺术的创新与发展。
可持续的创作方式是身为雕塑家应有的责任。我并不是一个技术至上主义者,对现代技术的适度运用是其创作原则之一。如果把雕塑仅仅作为一种技术手段的实现,如此发展下去肯定会成为问题。在这一矛盾的解决上,主张以“道”来带动“技”,这也是我个人雕塑实践的突出理论。
商业浪潮中
要有自己的坚守和底线
在当下的雕塑创作中,艺术的精神究竟是什么?其价值维度又是什么?作为一名创作实践者无时不在思考这些问题。仅仅在技术层面玩弄一些技法,以此来实现表面文章的无限可能,这显然不能承载艺术家的性情和艺术理想。与很多类型化的艺术家有所不同,在“婴儿”题材的作品达到了一个层面以后,没有就此定型止步,而是选择了继续推进。我没有想通过“婴儿”这种业已形成的较高辨识度来延续和维持自己现有的状况,而是敢于去突破自我也敢于面对失败,因而没有形成技法、风格与主题的固化和单一化。同时,在商业浪潮中要有自己的坚守和底线,不拒绝市场但又不能被市场所引导。
我的公共艺术作品与一些以观念表达和批判性为特征的当代艺术作品面貌不尽相同,对“雕塑感”的强调以及传统中式的思维表达方式是个人的执念与坚守。艺术应有它内在的一贯的精神诉求,但这种精神诉求并不是艺术家的自我膨胀与人个欲望,而是一种对个人作为人类一员的关怀,人文的关怀。我以“方式、空间、技术、思维”等要素为突破进行广泛实践,虽然这种方式未必具有方法论意义上的普适性,但无疑拓展和丰富了当下公共雕塑的空间和创作路径。在观念的驱动下为不必要的东西付出高昂的代价,这里面的动机就类似宗教行为,或者叫准宗教行为,不同的人在各自的宗教里寄托超越性的信仰和终极追求,而雕塑正是我数十年努力践行的准则和终身之信仰。